与虫子有关的事(第9/11页)
似乎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两人才沉默下来。句了站起身凑上前去。
“你该走了,”老板娘拍拍他的肩,仿佛他是一个小孩子,“回去听那纸盒里的响声吧,你母亲这个人,我很尊重她。”
张老头也站了起来,和他握手,说:“欢迎常来光临。”句了就问他刚才领他进来的那个人上哪儿去了。张老头说那人是街道上的清洁工,常常在街上观察句了,难道句了不认识他?又说句了太不注意观察周围的事物了,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的,这样很不好。他告诫他:“老板娘后院的那棵桑树,值得好好地回忆,那种小树,一旦见过,终生难忘,很多人都验证过这件事,尤其在意念集中的夜晚,关于它的遐想就如一条长河。”
句了走出门,看见那清洁工也随后钻了出来,在句了旁边行走。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句了忍不住问。
“我?除了这条街,我还能去哪里,每天我都和你打招呼,问候,你真是贵人健忘。我心里装了一些各种各样的线索,今天我对你说,跟了我走,你会发现好多你没记住的事。我们这就去菜市场找那卖鸡蛋的老婆婆,你没理由不去吧?”
“没有。”
菜市场拥挤得很,卖牛肉的,卖鸡鸭的,卖猪肉的,卖鱼的,卖蔬菜的,把一条街挤得满满的,到处吆喝着。清洁工低头穿梭,勇往直前,撞了好多人,句了紧随其后,搞得大家都给他们让路。一会儿他们就到达那棵大槐树下,卖鸡蛋的不在那里,卖丝瓜的也不在,槐树下空空荡荡,在这拥挤的菜市场显得十分怪异。清洁工就问旁边的肉贩子,卖鸡蛋的老婆婆哪里去了,肉贩子阴沉着脸,说了些模棱两可的怪话。
“你站在树下等吧,她快来了,她是以此为生的,不能不来。”清洁工撇下句了走了,因为他要回去工作。
句了在那块空地上站了一会儿,很不自在,周围的菜贩子吆喝声四起,主妇们穿来穿去,都用白眼扫他,还有一位故意冲过来撞了他一下又跑开了。忽然前面又开来一辆大卡车,所有的菜贩子都得让道,大家挤到槐树下面来,将句了推来搡去的,弄得他站立不稳。句了想回家去,但那大卡车将一条窄道堵住,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法通过。
“这是哪里来的车,怎么开到菜市场来了?”句了愤怒地问旁边的人。
但大家都装聋作哑,有人还对他做出讥笑的样子。
“他对自己倒底是如何估计的?”一个人在他背后轻声对别人说,“我觉得他实在是缺乏深思熟虑,太喜欢冲动了。”
等了老半天,车子好不容易启动了,人群松动起来,句了便慢慢向外走。走了不远,忽然看见卖鸡蛋的老婆婆的身影,在人流中向外钻,句了赶上前去,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回过头来,句了看见一位年轻女子,满脸病容,驼着背,就像个老太婆。句了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装作没事一样看别的地方。
“买鸡蛋?”她问,“你把我错当成什么人了吧?刚才在那棵树底下,我就注意到你的眼神与众不同,所以大家都在挤你,容不得你。你不安于现状,这又有什么好处呢?你看我,有我肺病,每天还是来卖鸡蛋,不比别人差。我妈妈也是卖鸡蛋的,她中了风,一条腿都黑了,所以不能来了,我就继续了她的工作,我并不小看这件工作。”
那女子说完就消失在人流中,头也不回。句了想着她的话,心里翻腾着一些久远的记忆,那些记忆模模糊糊,想不清楚。
“你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妻子一边帮他拍身上的灰一边说,“没事就常出去走走,很有益健康的,现在你出去后,也没什么人来这里了,这是不是有点怪呢?”
“啊,依我看,这倒是很正常的呢。”句了说过了这话就轻松起来,他走到窗下去,看见大树的那几根旁枝依旧活生生地招展着,一点病都没有,又记起前几天自己曾说过要围一个水池养鸭的事来,又觉自己说话欠考虑,现在倒是一点冲动都没有了。妻子也说他今天显得沉着多了,很欣慰的样子。
他在房里转了转,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她的床上的蚊帐已经挂好,毯子什么的也叠得整整齐齐,她出了什么事呢?
“妈妈在厨房里洗菜,她好多了,腿也不疼了。她说以前她一直为你担心,自己才有病的,现在你好了,她也好了。”
句了看见母亲的小纸盒放在枕头边,就忍不住好奇,走过去拿起纸盒,打开来看。纸盒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么“嘣嘣”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也许,那只不过是母亲用指头敲得纸盒作响?句了站在那里,感到了母亲心里的城府,不由得就有点颤栗,他记起小的时候,母亲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放下纸盒,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