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第3/3页)

“要来装避孕器,对吧?”她和善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样才知道该收你多少钱。你是学生吗?”

“是──是的。”

“那就是半价。原本十元,只收五元。要寄账单吗?”

我心想,账单寄到时我应该回家了,所以准备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她,但就在这时,我想到我妈很可能会拆账单,这样一来,她就会知道。除了家里,我就只有邮政信箱号码。住在疗养院的人都用那个信箱,免得被人发现他们住在精神疗养院,可是我又怕柜台人员认得这个信箱号码,所以就直接从皮包的成卷纸钞中超出一张五元来,说:“我付现吧。”

这五元是费萝美娜·吉尼亚夫人祝福我康复的礼物之一。如果她知道我这样使用她给的钱,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管她知不知道,总之,我的自由是她替我买来的。

“想到要受男人摆布,我就恨。”我告诉诺兰医生,“男人完全不必担心这种事,但怀孕的阴影就像一根大棍子悬在我的头上,提醒我不能乱来。”

“如果不必担心怀孕,你的行为会不一样吗?”

“会,”我说,“可是……”我向诺兰医生谈起那位已婚女律师和她那篇《捍卫守贞之必要》的文章。

诺兰医生耐心等我说完,然后哈哈大笑。“说教!”她说,并在处方笺簿写下这位医生的名字和地址。

我魂不守舍地随便翻阅《婴儿谈》杂志,每一页都有肥嘟嘟的婴孩对我露出灿烂笑脸──光头的婴孩、巧克力色的宝宝、艾森豪威尔长相的婴儿。第一次翻身、伸手去抓拨浪鼓、第一次吃固体食物,各式各样的婴儿。婴孩会透过各种小活动来让自己逐步成长,最后进入这个令人焦虑不安的世界。

我闻到婴儿食品、酸奶,以及尿布的咸鱼臭味,感觉好感伤。我周围这些女人,似乎轻轻松松就接受自己有孩子!而我,为什么这么没母性,跟这个世界如此疏离?为什么我不能跟朵朵·康威一样,梦想身边有一个又一个哇哇哭啼,肥嘟可爱的孩子?

要我整天服侍宝宝,我会疯掉。

我望着对面女人膝上的婴孩。我向来判断不出婴儿的年纪,没一次猜得出来,只知道他们会叽里咕噜说话,噘起的粉红嫩唇后方有二十颗牙。眼前这个婴孩软趴趴的小头架在肩膀上──好像没脖子──带着柏拉图式的聪明表情望着我。

宝宝的妈咪笑个不停,抱着宝宝的神情好像在展示天下第一奇观。我看着妈妈和宝宝,想弄懂为何他们能这么满足快乐,但还没弄懂,就被医生叫进去。

“你要装避孕器。”医生说,声音开朗,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那种问起话来让人尴尬的医生。我之前随便想过,医生问起时,就跟医生说我即将跟水兵结婚,现在就等他的船停靠在查尔斯镇的海军造船厂,而我之所以没戴婚戒,是因为我们很穷。不过在最后一秒,我决定抛开这个动人的故事,只简单答道:“对。”

我爬上检查台,心想:“我正爬向自由,从此之后就能远离恐惧,不用因为跟人上过床而被迫嫁错人,比如嫁给巴帝·魏勒那种人。也不会沦落到未婚妈妈收容所跟那些可怜女孩为伍。她们真该像我一样装避孕器。因为她们之前做过这种事,以后还会做的,无论……”

完成后我坐车回疗养院,膝上放着一个用素面褐色纸张包装的盒子。我不过是个什么小姐,进城逛了一天后,回家时顺手买了个蛋糕或在百货公司地下室买了顶帽子,准备送给小姑独处的老姨妈。慢慢地,我会不害怕天主教徒那些如X光的锐利双眼,我会愈来愈自在。我想,把今天的外出购物权拿来做这件事,再恰当不过。

我是个自主的女性了。

下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