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第2/3页)
在贝尔赛斯楼,即便在病人状况最好的贝尔赛斯楼,房门也有锁,但病人没钥匙。通常门关起来就等同于上锁,代表病人想要有隐私,这点大家都会尊重。访客敲了几次门后,若没人应门,就会离去。我擅自进门后,才想起这些规矩。从明亮的走廊进入麝香味弥漫的昏暗房间,视力只能发挥一半功能,所以我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视力恢复后,我看到有个身影从床上坐起身,整理了头发一下,接着有人咯咯轻笑。黑暗中,有两只灰石色的眼睛打量我。蒂蒂躺回床上,绿色的羊毛晨袍底下露出两条赤裸的腿。她看着我,对我露出略带讥讽的微笑,夹在右手指间的香烟发出亮光。
“我只是想……”我说。
“我知道。”蒂蒂说,“想拿乐谱。”
“嗨,爱瑟,”这时,琼恩开口了,她的声音窣窣沙沙,就跟拨开玉米外壳时一样,听得我好想吐,“爱瑟,你等我一下喔,我要跟你一起合奏,弹低音部。”
这会儿,琼恩以坚决的口吻说:“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巴帝·魏勒,他自以为无所不知,以为自己彻底了解女人……”
我看着琼恩。虽然她总让我的脊背发凉,虽然我对她的反感根深蒂固,但这会儿她竟深深吸引我。那感觉就像观察火星人或者某种全身长满疣的癞蛤蟆。我们两个的想法和感受不尽相同,但感觉起来我俩的关系就是这么密切,亲密到她的想法和感受简直是我的翻版,只不过变得扭曲黑暗。
有时我会怀疑琼恩这个人是我捏造出来的。有时则会想,是否在我生命的每个关键时刻,她都会冒出来提醒我,过去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些什么,然后在我的眼前熬过她自己的危机。她的那些危机,与我不同,但本质相去不远。
“我不懂女人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可以找到什么。”中午跟诺兰医生会谈时,我告诉她,“在女人身上,女人可以找到什么男人所没有的?”
诺兰医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温柔。”
我无话可说。
“我喜欢你。”这会儿琼恩这么告诉我,“我喜欢你,远甚于喜欢巴帝。”
她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我的床上,笑得很蠢。我想起之前大学宿舍里的小流言。有个胸部丰满的大四女生跟一个笨拙的高个儿大一女生过从甚密,形影不离,还被人撞见在大四生的房间里拥抱。这个大四的胖女孩像老祖母般朴素,主修宗教,信仰虔诚。而大一生则经常跟别人介绍的对象约会,但出去没几次,对方总是找各种巧妙的理由甩掉她。
“可是,她们两个有做什么吗?”我曾追问过她们的事。不管想到男人和女人,或女人和女人,我都无法具体想象出他们或她们“在一起”时会做什么事。
“喔,”探子说,“蜜莉坐在椅子上,席欧朵菈躺在床上,蜜莉抚摸席欧朵菈的头发。”
真失望,我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天理不容的行径。不晓得女人跟女人亲密时,是不是只有躺在一起,拥抱抚摸。
确实,我们学校里就有这种事。有个知名的女诗人跟另一个女人同居。她的女伴是研究希腊罗马古典文学的老学者,身材矮胖,留着带刘海的西瓜皮发型。当我跟那个女诗人说,我想干脆结婚,生一堆孩子,她大惊失色地看着我,高声嚷嚷说:“那你的写作事业怎么办?”
我的头好痛。为什么我总是吸引一些怪里怪气的老女人?著名女诗人、费萝美娜·吉尼亚夫人、洁·西、那个信奉基督教科学派的女老板,天晓得还有哪些人。总之,她们都想以某种方式认养我,要我跟她们看齐,以回报她们对我的关心和熏陶。
“我喜欢你。”
“那就惨了,琼恩。”我说,拿起我的书,“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知道吗?看到你,我就想吐。”
我径自离开,把琼恩丢在房间里,她庞硕的身躯横陈在我的床上,看起来像一匹年事已高的马。
我一边等医生,一边想着是否要临阵脱逃。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不合法──起码在马萨诸塞州如此,因为这个州几乎都是天主教徒──但诺兰医生说,这个医生是她的老友,很上道。
“你跟大夫约,是要处理什么状况?”穿着白制服的柜台人员精神抖擞地问我,并在笔记本上核对我的名字。
“什么意思?”我没想到除了医生,还会有其他人这么问我。公共候诊区里满满都是其他医生的病人,她们多半大腹便便,要不,就是携儿带女。我可以感觉到她们的目光都落在我这尚未失贞的平坦腹肚上。
柜台人员抬头望着我,害我一时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