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第3/5页)

我目不转睛直盯着那个别针。

别针仿佛散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将整间屋子映得熠熠生辉,但一秒钟后那道光就缩回去,剩下一颗露珠衬着金色的底。

我向前挪一步。

“那是钻石。”有人这么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用指甲轻轻敲击钻石的光滑表面。

“看来她第一次见到钻石喔。”

“给她吧,马寇。”

马寇低下头,将别针放在我的掌心中。

别针璀璨夺目,随着光线弄影起舞,好似仙境里的小冰珠。我迅速将它放入我那只镶有假黑玉珠的晚宴包里,然后环顾四周。众人的脸庞空白如当下的餐盘,看起来甚至没呼吸。

“真幸运啊,”一只干硬的手圈住我的上臂,“今晚这位小姐就由我来陪,”马寇眼里的火花熄灭,转为漆黑,“或许,我可以来提供一些……”

有人呵呵笑。

“……价值可比一颗钻石的小服务。”

圈住我上臂的那只手紧紧一掐。“啊,好痛!”

马寇把手移开。我低头看着我的手臂,一个紫色的大拇指痕映入眼帘。马寇望着我,指指我的手臂内侧:“看看那里。”

四个隐隐若现的掐痕。

“知道我有多当一回事了吧。”

马寇那若有似无的浅笑让我想起在纽约布朗士动物园逗弄过的那条蛇。我用手指轻拍牢固的玻璃窗,窗笼后方的蛇就张开它那宛如配有机械装置的嘴巴,看起来真像在笑。然后,开始不停攻击那扇它见不到的玻璃窗,直到我走掉。

我不曾遇见憎恨女人的人。

但我看得出来,马寇这人是恨女人的,因为那晚满屋子都是模特儿和小女星,他却只注意到我。而他之所以注意我,并非出于善意,或许连好奇都说不上,而是因为我刚好被分派给他照顾。我就像一张纸牌,而这副牌里的每一张在他看来都一样。

 

有个男人走向麦克风,开始摇晃手中的豆荚状拨浪鼓,声音听起来像南美洲的音乐。

马寇伸手要拉我起身,但我纹丝不动,坚持要喝完第四杯的黛绮莉酒(Daiquiri)。我以前没喝过这种酒,不过既然马寇点了,我就喝。我很感激他没问我想喝什么,所以,酒端来了之后,我没说话,端起来猛喝。

马寇看着我。

“不要。”我说。

“什么意思,不要?”

“这种音乐我不会跳。”

“别傻了。”

“我要坐在这里把酒喝完。”

马寇倾身靠向我,皮笑肉不笑,伸手一扫,把我的酒扫到棕榈盆栽上,然后抓起我的手,那力道让我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下舞池,否则就等着手臂被扯断。

“是探戈。”马寇拉着我走到舞客当中,“我就爱探戈。”

“我不会跳探戈。”

“你不必跳,我会带你跳。”

马寇揽住我的腰,猛地朝他的方向一拽,让我整个人贴在他白亮的西装上,然后对我说:“想象快溺死的感觉。”

于是我闭上眼,感受音乐如暴雨倾泻在我身上。马寇的脚往前一伸,抵住我的脚,我自然地后退一步。我整个人像被他吸住,手对手,脚对脚,亦步亦趋,随他摆动,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和知觉。跳了片刻后,我忍不住心想:“原来跳舞不需要两个人,只要一个人会跳就够了。”我任自己俯仰、摇摆,宛如迎风之树。

“我就说吧?”马寇的气息烧灼了我的耳,“你跳得非常好。”

我开始明白为何痛恨女人的男人有办法把女人玩弄于股掌中。这样的男人就像神祇:刀枪不入,威力无穷。他们降下凡间,来去无踪,不可捉摸。

南美乐曲结束后,音乐暂歇。

马寇带我走出落地窗,步入庭院。舞池那个房间的窗户传来光线和声音,但几码之外就是一片漆黑,阻隔了所有声光。在微弱的星光下,树木和花草飘散出冷香。至于月影,遍寻不着。

我们关上长方形的树篱门,往外头走。无人的高尔夫球场辽阔延伸,远远的彼端是几处起伏如丘的树丛。这乡村俱乐部,这场舞会,以及这片只有一只蟋蟀的草坪,给我熟悉的凄凉感觉。

我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但肯定是在纽约的高级郊区。

马寇拿出一根细长的雪茄,和一个子弹形状的银质打火机。他把雪茄含在两唇间,低头靠近打火机的微弱火焰。他的脸,明暗对比强烈,看起来疏离陌生,饱经风霜,像个难民。

我定睛看着他。

“你现在爱着谁?”我说。

马寇沉默了半晌,只是张嘴喷吐蓝色的氤氲烟圈。

“太好了!”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