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第3/4页)

贝琪已经在那儿,我听见她在厕所门后痛苦呻吟,所以我快速绕过走廊拐角,到这栋楼另一侧的厕所。好远,真怕我会撑不住会死在半路上。

我坐在马桶上,头靠在洗脸槽的边缘,觉得吐出来的不只有晚餐,还有我的五脏六腑。恶心感一波波涌来,汹涌澎湃,每一波的浪头退去,恶心感就减缓一些,而我也虚脱得像湿透的叶片,全身颤抖,但没多久,恶心波涛再次涌现。我感觉自己像被关在小房间里由人严刑拷打,脚底下、头顶上,以及四道墙的亮白瓷砖从四方八面逼迫我,要把我压成碎片。

我不晓得自己在厕所里待了多久。我打开洗手槽的水龙头,拿掉塞子,让冷水稀里哗啦地流,好让经过的人以为我在里面洗衣服。确定安全后,我整个人摊平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不再是夏天,因为我感觉到冬天的寒意让我的骨头打哆嗦,牙齿猛打战,而我躺下时一并拖下来垫在头下的白色大毛巾也冻得如雪堆般僵硬。

 

不管是谁,这样用力拍打厕所的门实在很没礼貌。她们大可跟我一样,绕过拐角,去找其他的厕所,何必非打扰我不可。可是那人就是砰砰敲个不停,还求我开门,让她进去。我总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听起来像爱蜜莉·安·奥芬巴哈。

“等一下。”我费力挤出的话语像糖浆般浓稠。

我强打起精神,慢慢起身,第十次冲下马桶,并把水槽泼洗干净,卷好毛巾,免得呕吐物的痕迹过于明显,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我知道这时若看着爱蜜莉·安或任何人,我会整个人瘫软,所以我把呆滞的目光定在甬道末端那扇晃动的窗户上,费力跨出一脚,放在另一脚的前方。

接下来,眼前出现的是某人的鞋。

这只看起来结实的黑皮鞋有裂痕,鞋面粗旧,不闪亮,所以应该穿了蛮长一段时间。鞋尖对着我,我看见上面有排成扇贝状的小气孔。这只鞋好像踩在表面是绿色的坚硬东西上,而我的右颧骨正是被那个绿东西给弄伤。

我继续躺着,一动也不动,等着出现什么线索,让我知道该怎么做。我隐约看见鞋子左侧不远处有白色的东西,那东西上面有许多蓝色的矢车菊,看到这景象,我难过得想哭,因为我知道那是我身上睡袍的袖子,而那只伸出袖口,苍白如鳕鱼的手,正是我的左手。

“她没事了。”

我头上冒出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冷冰冰的理性地带。起先我不觉得那声音有什么不对,但随即发现不寻常。是男人的声音。照理说这旅馆日夜都不准男性进入。

“还有多少人?”男人继续问。

我专注聆听。地板好像很牢靠,真好。知道已经倒下的我不会继续往下坠,感觉安心许多。

“十一个吧。”有个女性声音说道。我猜想,她一定就是那只黑鞋的主人。”我想应该有十一个,不过有一个不在,所以目前是十个。”

“好,你扶这个上床,我来照顾其他人。”

我的右耳听到鞋子行走的空洞砰砰声,声音愈来愈远。接着,远处有扇门开启,我听见有人说话,有人呻吟,然后,门关上的声音。

我感觉到两只手插入我的腋下,拉起我的上半身。有个女人说:“来,亲爱的,很快就到了。”接着,一道又一道的门从我的两旁缓缓往后移动,最后,眼前出现一扇敞开的门,我们进入门内。

我床上的被单已经折妥等着我。那女人扶我躺下,拉起被子,盖到我的下巴,然后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休息,伸出一只丰腴的粉红手掌给自己扇风。她的鼻梁架着金框眼镜,头上戴着白色护士帽。

“你是谁?”我问道,声音有气无力。

“我是旅馆的护士。”

“我怎么了?”

“中毒。”她简短地说,“食物中毒,你们所有人。我从没见过这种事。集体中毒,这个病,那个倒,你们这些小姐到底吃了什么?”

“其他人也生病?”我仍抱着一丝希望。

“你们所有人。”她以激动的语气说,“病得跟狗一样,哭着找妈妈。”

整个房间绕着我缓缓旋转,而桌椅和墙壁仿佛同情我突然病倒,于是卸除了重量,变得轻飘飘。

“医生给你打过针了。”护士已移动到门口,站在那里说道,“你现在好好休息吧。”

接着,她原本站的位置被整扇如白纸的门取代,然后,一张更大的白纸取代了那扇门,我朝着那张大白纸飘过去,带着微笑,沉沉睡着。

 

有人拿着一只白瓷杯,站在我的枕头边。

“喝下吧。”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