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3/3页)

在澄净的热水里泡得愈久,就觉得自己愈纯洁。当我踏出浴缸,用旅馆那种柔软洁白的大浴巾裹住自己,整个人感觉焕然一新,如新生儿般甜美纯洁。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到敲门声。起先我充耳不闻,因为敲门那人一直喊的是:“爱莉,爱莉,让我进去。”而我可不认识什么爱莉。后来,出现清脆的叩门声,压过刚刚那种闷沉的砰砰声,还有个较富朝气的声音说道:“葛林伍德小姐,你朋友要找你。”这时,我才知道刚刚敲门的人是朵琳。

我把双脚从床上甩到地面,头晕目眩地在漆黑的房内站了一分钟,试图稳住重心。真气朵琳硬生生把我吵醒。她也不想想,我今晚经历过那么多悲惨遭遇,不好好睡个觉恐怕熬不过去,但她非得把我吵醒,破坏我的睡眠不可。我心想,如果装睡不理会,说不定她会死心,不再敲门,这样一来,我就能图个清静,可是我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就是不消失。

“爱莉,爱莉,爱莉。”她不停喃喃唤我。这时另一个声音继续嚷嚷:“葛林伍德小姐,葛林伍德小姐,葛林伍德小姐。”这截然不同的喊法,弄得我像是两个人似的。

我开门,眯眼望向亮晃晃的走廊。这光景既非黑夜,也非白天,而是某种第三类的阴阳魔界,忽地闯入白天与黑夜之间,无止境绵延。

朵琳瘫在门框上,我一走出房门,她立刻倒在我的怀里。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因为她的头低垂在胸口,硬邦邦的金发露出黑色发根,绺绺披悬,如呼啦圈上的流苏。

我认出那身材矮胖,唇上有髭,穿黑制服的女人是夜班佣仆,常窝在这层楼的狭促工作房里烫客人的淑女洋装和晚宴礼服。我不明白她是怎么认识朵琳的,还有为何不直接静静地把朵琳带回她房间,而是帮她叫醒我。

她见到朵琳靠在我的怀里,除了偶尔打个湿嗝外,还算安静,就放心地转身,大步走回工作房,去找她那架老旧的胜家裁缝机和白色的烫衣板。那一刻,我好想追上前,告诉她,我跟朵琳毫无瓜葛。我之所以忽然有这股冲动,全是因为她那严峻勤劳、品行端正,犹如欧洲老移民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我那来自奥地利的祖母。

“让我躺下来,让我躺下来。”朵琳不停嘟囔,“让我躺下来,让我躺下来。”

我有感觉,一旦把朵琳搀过门槛,让她进入我的房间,扶她躺在我的床上,我就再也摆脱不了她。

她把柔软如枕的身躯整个靠在我的手臂上,将全身重量丢给我,一双穿着细高跟的脚拖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蠢透了。她这么重,我实在没办法将她拖回她位于甬道另一头的房间。

我心想,唯一可行之计就是把她扔在甬道的地毯上,关上房门,回去睡我的觉。她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只会以为自己醉倒在我的房门口,而我在里头睡觉,所以什么都不晓得。然后,她会自己爬起来,识相地回房间。

于是,我将她轻轻放倒在甬道的绿色地毯上。她低声呻吟,接着往前一扑,摔出我的怀抱,嘴里喷出的褐色呕吐物,在我的脚边淹成一大摊。

朵琳整个人顿时变得更重,头往前垂到那摊呕吐物里,几绺金发也浸在其中,活像沼泽里的树根。这时,我才发现她睡着了。我决定往后退,抛下她。毕竟我自己也快进入休眠状态。

那一晚,我下定决心要这样对待朵琳:眼睛看着她,耳朵听她说话,但内心深处要与她分道扬镳。心里面,我要投靠贝琪和她那群天真无邪的朋友。毕竟,本性上,我跟贝琪比较像。

我静静地回房内,关上门,考虑了一下,决定不锁门。终究狠不下这个心啊。

翌晨,我在阴霾闷热的天气中醒来,穿好衣服后,用冷水泼脸,涂了点口红,慢慢打开房门。我以为会见到朵琳躺在呕吐物当中,以丑陋具体的方式证明我的龌龊。

但甬道上空无一人。从这端延伸到那端的地毯干干净净,如往常般浅绿,只有一片不规则的模糊污迹留在我的房门口,仿佛有人不小心在那儿洒了一杯水,但随即把水吸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