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4页)
涂自强被她说得振奋起来。他想,这样的挣钱机会,他怎能错过呢?如果多打一份工,说不定过两年就能买得起电脑了。涂自强立即忽略了买礼物的事,其实他本来也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是想与这女生走得更近一点。他按照女生写的地址,直接找到家教中心。登记过后,涂自强对自己说,她会是永远带给我好运气的天使吗?
家教中心很快给涂自强推荐了一个高二学生。这学生的父母开了间服装厂。家里虽然有别墅,却也没什么人住。学生跟涂自强谈到他的爹妈时说,那两个玩命的,每天出门,就像子弹射出去一样,把赚钱当成战场杀敌了。涂自强很喜欢这个学生,觉得他们虽然只相差两三岁,但见解和想法却完全不同。
涂自强负责辅导他的数学物理还有英语。但这学生的语文超强,读的文学书比涂自强多,开口说话就用形容词。学生对涂自强说,看来你的文学太差,我来教你这个,学费扯平好了。涂自强只好笑而不答。倒是他家保姆帮着涂自强说话。保姆说,人家是为了挣点生活费出来干活,你家钱多得心发慌,你还跟人家争这个?学生便说,看看,你们人穷,连幽默感也这么穷。
涂自强的确没什么幽默感。被学生一说,他还真觉得自己很无趣。他原本话就不多,心里永远都忙不过来,仿佛被事情装得满满,满得密不透风。他要考虑生活费够不够,日用品能省下多少,哪些虽是必需品却可以不买,哪些从长远考虑必须要买,是否挤一点钱寄回去给爹妈,能不能省点钱去买几本书,如此如此,他一分一厘都得算。他还得算时间。早上几点赶到食堂,忙完活用多长时间吃饭才能背一背英语,上完课再用多少时间赶到食堂,干完活吃完饭,又用多少时间预习专业再赶去上课,晚上忙完后用多少时间完成作业。睡觉前,心里还在默念,明天的时间如何排序。幽默感需要心闲的,心闲了,幽默才能从时间的缝隙里生长出来。而他的心绷如紧弦,他不得闲,也不可松,他的算计和紧迫一直从心里漫到脸上。所有从他的身边滑过的东西,他都要赶紧抓住。只有这样,他或许才能跟上别人的步子。而其实,就算他这样了,跟上别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涂自强想,这就是我了。一个没办法有幽默感的人。我与他们的差别大概是人们从脸上就能看出来的。
寝室的同学陆续都配了电脑,除却涂自强。赵同学敲着电脑对他说,这是必需的。裤子可以不穿,但电脑必须要有!
涂自强笑了,说裤子不穿连门都出不去,饭都吃不成,命也就没了。没有电脑,还有命哩。
赵同学便嗨嗨嗨了好几声,连连道,叫我怎么说你!叫我怎么说你!
放寒假了,涂自强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家。学生的家长希望他在假期中继续辅导,高二的课程越来越紧张,同学相互之间的竞争越发激烈。家长说不抓紧赶一赶,万一落后高三赶起来就难了。又说假期间可支付涂自强双倍的辅导费。涂自强心里立即活了,他想,或许再攒点钱就可以买台电脑。寒假时间本就不长,路途遥远,挤车太难,冬天寒冷,他也不可能再步行一次。权衡一番,他决定不回家。同寝室赵同学说,既然不回家,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把我的电脑给你玩吧。
考试一完,学校一下就清冷下来。食堂也放假,不需要再去帮厨。课也停了,涂自强一周中有三天的下午去当家教,其他时间,便都是他自己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闲。武汉的冬天跟山里一样,也下着厚厚的雪。有时候,风也吹得呼呼响,穿过细细的窗缝强行进到屋里。室内室外相差不了几度,但涂自强似乎并不怕冷,也或许他早已冷惯了。无论是小学还是初高中,他们教室的窗户都是破的,几乎每个同学的手上都长着冻疮。上课时,他们的脚被冻得似乎焊在地上,经常半天挪不了步子。穿多少衣服都觉得冷得刺骨。但在这里,在他的大学里,涂自强居然有一种冬天不冷之感。他的印象中,自己第一次手上没有长冻疮,而他的脚却从来都是热乎乎的。这间温暖的寝室比他自己的家里都要舒适。
涂自强就是怀着这样的愉悦心情,独自留在学校过年。甚至他并不觉得孤单,因为同他一起在食堂打工的中文系女生也没回去。除夕夜,学校组织留校同学吃年夜饭。他们俩人坐在一起,说笑着,涂自强说,他觉得在这里过年比在家里愉快多了。女生红着脸说,她也是。
这一天,涂自强睡得很晚。他和同学们一起在俱乐部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正点时分,有人呼叫到外面放鞭炮。他也跟着大家呼啦啦一起放鞭炮,看着焰火庆祝新春的到来。在焰火中,他们还打了一会儿雪仗,方陆续散去。涂自强把女生一直送到她的宿舍门口,然后才独自一人踏着雪回到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