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页)
赵同学在一个多月后搬了台电脑到寝室里。涂自强以前都是听说,这回第一次见到真的电脑。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他守在赵同学旁边,看他安装,又看他打开,当界面出现图标时,涂自强很是吃惊,再看赵同学上网发邮件,一边发一边跟涂自强说,看,这样就可以通信了,根本不用去邮局。说着,他又打开一个游戏,劈啪地打击起来。涂自强看得发呆,他不禁大声道,太神了太神了。
赵同学便笑,笑完说,你从来没玩过?
涂自强认真地说,没有没有。我这是第一次见到真的电脑。
赵同学说,有了电脑对于我们学理科的人来说,就是如虎添翼。能省无数时间哩。
涂自强瞪大眼睛说,是吗?
赵同学说,当然。只要上了网,无数信息都会自动汇集而来。
涂自强说,这得多少钱?
赵同学说,有的贵有的便宜,我这台嘛,差不多四千块吧。不贵。
涂自强心里哆嗦了一下,他默然走开了。四千块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他想,看来光是饱肚子不行,还得赚钱呀。至少能买一台电脑才是。
和涂自强同在食堂打工的一个男生离开了,说是这里钱太少,要去社会上找钱多的活儿做。涂自强问他什么活儿来钱,他说到电脑城帮电脑公司装配电脑。钱多还又能学到东西。懂得行情后,说不定毕业了自己开间公司。涂自强便自愧,因为这是他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或是根本想不到的事。这男生欲拉涂自强一起,涂自强摇摇头说,我哪里懂这个?我一窍不通哩。
两天后,食堂又来了一个帮厨的女生。女生一看便知是乡下孩子。扎着粗辫子,眉毛也粗粗的,小碎花的衣服有些旧了。开口说话,脸还会红。涂自强初见时心里直扑通,他突然想起采药。这么久了,他差不多没怎么想到她。这个女孩却突然勾起了他的思念。那首诗句也随之突然浮出:这只是我的个人悲伤。涂自强想,是呀,外面的世界这么丰富这么美好,采药没有机会出来领会,的确是件悲伤的事。
涂自强忍不住找女生搭讪。他知道了女生是中文系的。也知她来自山里。那是比涂自强老家更遥远更偏僻的山中。她是靠十堰城里一位好心工程师的长期资助才有机会读完高中。不然,爹妈再开通,她也只能读到小学毕业。她的爹妈希望城里的工程师资助弟弟,但工程师不干。写信说他只资助女孩子。又说男女平等,山里女孩子更需要读书。只要她能读,他就一直资助她。她爹妈舍不得放弃这个资助,因为工程师不光资助她的学费还资助她的生活费用。爹妈说,那就读吧,就当人家帮咱家养闺女。女生说时笑了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涂自强觉得她笑的声音和神态尤其像采药,不觉听得满心欢悦。女生见他听得认真,便又说他们村里,没一个大学生。更不要说她这样的女孩子上大学。她说着又笑,吃吃吃的,很有得意感。
涂自强也笑。这份得意他能体会得到,因为他们村里也只他一个大学生。并且他们村的女孩子也没几人读到高中。
涂自强终于有了一个说话投机的朋友。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经历何其相似。他们讲自己的小学初中还有高中,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涂自强读初中时,每天凌晨起床,打着火把要走几十里山路,女生说她也是;涂自强读高中时,每周都带一袋米和一盒咸菜,天天都吃一样的菜,就这么过了三年,女生居然也是。涂自强说,学校经常停电,他点煤油灯,有一次打瞌睡,火苗把头发都烧着了。女生说她也闯过这个祸,只是她烧着了自己的书,差点让宿舍失了火。他们两个人都是近视眼,而且度数还不浅。涂自强说,都是煤油灯害的。多数的时候,食堂师傅们都静静地听他们俩说自己的过往,不怎么插嘴,只是时而会长叹几口气,然后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拼命往他们碗里加肉。
有一个周六,涂自强想约女生一起去商场。他说母亲快过生日了,从小到大他从未给母亲买过什么。现在,他在学校打工总算有点零钱。他想买件礼物送给母亲,但却不知道买什么好,想请女生帮忙挑选一下。女生面有难色,说她周六周日都在校外当家教。她完全不能指望家里给钱,只能自己勤工俭学拼命去挣。不然,她连最廉价的裙子都穿不起。
涂自强有些意外,便问起家教的事。女生告诉他可去社会上的家教中心报名,对方便会帮助联系学生。现在的家长们都希望新入学的大学生去辅导,说是两届高考隔得近,考题和考试方式不会有太大差异。他们的高考经验对下一届的高考生绝对有帮助。家长们支付的辅导费比厨房打工的费用高,更重要的是它的时间是周六和周日,既不误上课,也不误学校的打工。女生刚接手一个读高一的女孩,她的父母都是音乐家,没能力教自己的女儿。女生说,音乐家非常和气,家里也舒服得很。去辅导这种人家的孩子就像自己去享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