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务必保护好手表(第3/5页)

“我们花了一笔钱,才修好,包括那支‘先菱’的分针,好不容易找着,”冈本国雄激动说,“不过你放心,这只手表已经修得跟以前一样好。”

“真的很抱歉,要不是他们缺表,绝对不会这样拿来用,”冈本美结子口气温静,“从此我不允许他们任性,手表只能放家里。”

“还有,请务必帮忙。”冈本国雄说。

“请一定记得,”冈本爱子说,“手表持续运转,不容易坏,也能保持良好的机能。”

“每天晚上八点帮手表上发条。”冈本国雄说。

“怎么说,晚点或早点都不行吗?”古阿霞心想,日本人做事一丝不苟,连上发条也要掐好时间不多不少。

冈本美结子说,也不尽然,当初这只表托放在家里时,已经习惯在每天晚上八点上发条,三十年来就成了必然时间。冈本国雄接着说,这只表的发条能贮藏二十六小时动力,晚些上发条也没关系,不过,发条不能全上到死紧,转七圈半就好,不然发条会扭断。

“请收下这只表吧!”冈本美结子说,“试试看合手吗。”

冈本家族三十多年来保管的手表,终于交付到帕吉鲁手中了。帕吉鲁没有拿到宝物的喜悦,是备感压力。他把手表从小木盒拿出来,把玩与端详,刮花的手表,每个伤痕都刮进冈本家族的心坎。帕吉鲁心想,这虽是父亲遗物,长年经由别人保管而比自己注入更深的情感。

迫于大家的关注,帕吉鲁只得试试看。他解开表带扣,放在手腕,大手表确实复古又显眼,有点难活动。冈本美结子伸过手来,帮他扣上表带,赞美这只表很适合他。帕吉鲁笑了笑,弯着手腕,试试表带,长久来没戴过而失去韧性的牛皮带忽然断裂,手表硬生生落下,掉落桌面,发出声响。

冈本家族吓一跳。冈本美结子捏着拳,冈本爱子瞪眼,冈本国雄起身去接表却慢一步。古阿霞赶紧拿起来看,松口气说:“它还在动,还好好的。”

“还好,没摔坏,下次小心点。”冈本美结子说。

“今后,请务必好好保管手表,拜托了。”冈本国雄低头说。

“拜托了。”冈本爱子也低头。

素芳姨原本规划带冈本家族上七彩湖逛,冈本美结子却有点闹头疼,要么可能是舟车劳顿,要么是高山症。素芳姨认为再往上爬,头疼加剧,只能在村子闲逛。

雾气如暮,一阵阵地卷过山岗,碰碰车顺着轨道从高山的雾色中瞠着大灯下来,弯来弯去,大灯有如磷光闪逝。起雾的山峦缥缈,怎么看都是朦胧美,冈本美结子走在往校园的路上,念起了川端康成的名著《伊豆的舞娘》开头,“山路变得迂回曲折,快要直抵天城山的山顶了,这么想的时候,雨脚把密匝匝的杉林染朦了,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她吟哦顺畅,声调巧润,摩里沙卡的山令她想起了经典小说,不过这里涌来的雾气不是追人跑,是追着山跑。

“唐诗讲过,人在山中,浓云也在山中,两者相逢最后是人搞丢自己。”素芳姨也应和了贾岛的“云深不知处”名诗,原文要翻译起日文便没味了,干脆自行发挥,还挺能符合。

“云太浓,不说雾很浓,隐藏了山很高的意思,很有哲学。”

“听你说起来,这里的山,很哲学了。”

“晚霞(夕焼け)小姐,看过山口百惠演的《伊豆的舞娘》吗?”冈本美结子会如此问,是刚刚古阿霞在山庄献唱了凤飞飞《雨过天晴》,这首翻唱自山口百惠的《梦先案内人》。

古阿霞耳根红起来了。一来,她介绍自己时说的日文名字,是临时起意找素芳姨取,被人小姐长、小姐短地称呼,走路得内八小碎步,不像平日随兴去挑水模样。二来,她在山庄献唱,是要参加五灯奖,找外人多的机会练胆,她不是蟋蟀,嗓子得常常痒得要舌头去刷。

冈本美结子说《伊豆的舞娘》有五个电影版本,美空云雀演的是老灵魂的少年版;一九六四年上映的版本,吉永小百合演得清淡又无忧无虑,洋溢二次大战后追求的光明感;一九七四年版本,山口百惠的面孔太梦幻了,却真实呈现了卑微阶级的少女即使受到骚扰与歧视,绝不让自己掉进幽谷,永远往上爬的包容气质。冈本美结子说,要是《伊豆的舞娘》每十年改拍一次,能用不同手法,呈现少男少女在洁白无垢的懵懂爱情中的遭逢际遇。不过,现在想起来呀!山口百惠的版本最值得回味,“所以,我才问你听过山口百惠和她唱的《梦先案内人》吗?这里的一切都会让我想起《伊豆的舞娘》的天城山,千回百转的山路,无尽的杉树,无尽的凄雨与迷雾。”

“我没有听过日文原版,我会唱这首歌,是要去五灯奖比赛,才会选人多的场合练唱。”古阿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