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形夕阳(第9/9页)

从厂区走到河边,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夹雪,路途泥泞,两侧的坑陷被雨水填满,水潭上覆盖着一层皱着的薄冰,风从衣服领子里齐齐灌入,身上和手心里的汗全被吹干,我抬头望去,远方有一片阴沉散漫的云,桥上有一列孤零零的火车头,突兀而缓慢地经过,拉着悠长的汽笛,不知在向谁呼喊。传呼机又震起来,李薇发来消息,说,已考毕,估计一等奖,你在哪里,招待所见。

我在看河,从塔吉克斯坦流过来的那条河,水势平顺,藏着隐秘的韵律,梯形夕阳洒在上面,释放出白日里的最后一丝善意与温柔,夜晚就要来了,乌云和龙就要来了。我想的是,沿着河溯流而上直至尽头,在帕米尔高原被冰山回望凝视过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一步一步迈入河中,让刺骨的水依次没过脚踝、大腿、双臂、脖颈乃至发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被溢出的洪水卷到半空之中,枕着浮冰、滚木,或者干脆骑在铁板上,从此告别一切过往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很长时间,仍旧没有答案。天空呼啸,夜晚降落并碎裂在水里,周围空空荡荡。我知道有人在明亮的远处等我,怀着灾难或者恩慈,但我回答不出,便意味着无法离开。而在黑暗里,河水正一点一点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