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似雪(第6/8页)
孩子是在他们正式结婚之前就有的。各种各样的议论,指指点点。奇怪的是,这些一点也没有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相反,他们俩都像再生了似的,巨大的欣喜抵消了一切不安。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惊慌失措压倒了一切兴奋。他们竟然在百般忙碌之中把自己的一切搞得有声有色。他们俩商议:咱们结婚吧,是的,结婚吧!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那一次谈话使淳于云嘉想到: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他会拒绝这一次婚姻吗?她想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不会的。在她看来,这是最妥当、最完美的一件事了。曲的那种自责究竟来自心灵的哪个角落?她尚不清楚。这个夜晚,她一次又一次去寻找丈夫的那一对目光,那一对永远年轻、又无比深沉的目光……
5
又是一个中午。这天中午的阳光是由黑色和白色交织而成的——那种奇怪的光色一年里也没有多少次,它们映照在盐堆上,就发出了一种不祥的光亮,好像就是这种光亮催人困乏。好多人都睡着了,连那些看守也睡着了。剩下的一两个看守吊儿郎当背着枪在一边转。同帐篷里的女犯也都打着哈欠睡着了。淳于云嘉差不多一躺下就昏睡过去。后来她觉得有什么响动,猛地惊醒,看到一个黑黑的、赤身裸体的男人,只穿了个短裤,从帐篷小门那儿钻了进来,正用热辣辣的目光盯住她。淳于云嘉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只穿了一个小背心。她说:“你走开!”
大黑个子吐了一口唾沫,从小门那儿往后望了望。他的身后又钻出一个人来,另有两个人尾随过来。云嘉急忙用手推旁边的人,女犯太乏了,咕哝了一声翻过身去,并没醒来。大黑个子笑吟吟往这边走,后边的人也跟过来。他们小心地踩着几个人的空隙扑上来。云嘉尖叫了声,奇怪的是旁边的人没有醒,或是醒后装着没看见。那个大黑个子猛一下压住了她。
这是无比勇猛的一次扑食。云嘉用尽一切办法反击,蹬他,撕咬。这个对手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角色。旁边的瘦子和另一个歪嘴巴的人上前压住了她的手,接着猛力一扯,把她剩下的极少的衣服扯掉。云嘉喊着,刚喊了几声就被一只腥臭的大手给捂住了。她咬这只手,可怎么也咬不准。有人把衣服塞进了她的嘴里。大黑个子压在她身体上方,发出猪一般的喘息和吼叫,云嘉觉得全身都开始渗出鲜血……旁边一个人问:
“死了吗?”
大黑个子只顾喘息,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对付她。
正在关键时刻,旁边的几个女犯醒来了——就是那个上年纪的妇女尖叫着,大伙儿一齐围上来。她们推打,挣扯,而且大呼小叫:
“了不得了,天哪!这个姊妹可不是别人,别这样,别这样哩!了不得哩……”
各种各样的呼叫,接着是劈劈啪啪的打斗。大黑个子一巴掌打倒一个,差不多把所有围上的女人都打倒在地。他故意用脚掌往她们的乳部蹬。最后是上年纪的妇女用一根木棒击中了他的头部,几个家伙这才散去。
淳于云嘉看了上年纪的妇女一眼,昏了过去……
帐篷里的人给她擦脸,呼唤她,端水……她醒来了,一动也不动。她的浑身都是唾液和汗汁,是肮脏的盐水和血迹。淳于云嘉的鼻子、嘴唇、耳朵,都在搏斗时被弄伤了。
“姊妹啊,小大姐,这就是咱这里的日子呀。俺早就说你要忍……”
淳于云嘉看着眼前这些晃动的面孔,觉得掺了黑颜色的阳光把她们脸上的皮肤全都烧灼下来,这皮肤一层一层地脱落。为什么她们一点也不知道疼痛?她呆呆地望着。旁边的女人去摇动她:
“你怎么了姊妹?你怎么了呀?”
淳于云嘉的眼睛一动不动,只看着眼前这些奇怪的形象。
“坏了,你看她像个石头人……”
她们伸出手试图在她眼睛那儿动一动,看她会不会眨眼。但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睁得溜圆……
“哎哟哟!”所有的人都呼叫起来……
6
半年之后,淳于云嘉从盐场又转回了林场。在林场里过了四个年头,总算回到了一个城市。
那是外省的一个省城。她遵循了自己当年的誓言:忍受下来,活下来。
在那个省会城市拥挤的街头,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头发满是灰尘的女人。人们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的精神时好时坏。有时她把脏衣服脱掉,穿上当年的整洁服装,洗个澡,把头发梳好。可是这种状态保持不了多久,一身衣服又脏了。她有时竟不知该怎样回到宿舍。
她在街上转啊转啊,那些流浪汉吸引着她。因为他们与她有些相像。她常常跟上他们走上很远很远。流浪汉们呼呼奔跑,她也呼呼奔跑。他们离开了,再也追不上了,她就随便在一个街角坐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