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6/31页)
孔林慌了神,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发烧。然后他小心地说:“这我明白,法官同志。但是我爱人已经同意离婚了。我们把啥都安排好了,离婚后我会继续给她和孩子寄钱。请您相信我,我不是不负责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淑玉用一张揉皱的纸捂住嘴。她的眼睛闭着,好像头疼得厉害。
孔林说完,法官转向淑玉:“刘淑玉同志,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得保证要慎重考虑之后再回答我。”
“行啊。”她点点头。
“你知道你爱人要求离婚的真实原因吗?”
“不知道。”
“有没有第三者介入?”
“那是啥?”
坐在法官身后做记录的年轻书记员不禁摇了摇头,眨巴着一双圆眼睛。法官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搞上了别的女人?”
“俺寻思着,在部队上准有不少女的围着他转。您也看得出,俺那口子模样不丑。”
书记员偷着笑了,法官却一脸的严肃:“你现在回答:你知道他和别的女人有关系吗?”
“俺也说不准。他说他想在城里有个家。”
“和别的女人组成个家庭?”
“估摸是。”
“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噢,咋没有,有哇。”她呻吟着,勐烈地抽泣起来,仿佛这最后的问题触动了她的伤心处。
“你还爱他?”
“嗯。”她点点头,擦着眼泪,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法官又转向孔林:“孔林同志,你得向本庭坦白你在城里有没有情妇。”
“法官同志,我没有情妇。”他的声音发抖,意识到法官想把吴曼娜也拖进来。
“就算你没有情妇,也肯定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我从来没有作风问题。”
“那你想和谁在木基组成家庭?和个男的?”
“不是,和一个朋友。”
“她叫啥名字?”
“法官同志,这和今天的事情有关系吗?”
“谁说没有?当然有。我们得先调查清楚你和她的真实关系,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处理你的离婚申请。”
“她和这事不沾边。我们是纯粹的同志关系。”
“那你怕啥?干吗不愿意说她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你是不是觉得太丢人,要不就是想隐瞒啥事?”
“我……我……”汗珠子从孔林脸上滚下来。
一只黄蜂落在桌子上,振着翅膀。法官把一本黄色的小册子卷成筒,勐地拍了过去,但是没有打着。黄蜂嗡的一声飞了,像射出的一颗子弹。他耐心地等待着做丈夫的回答。孔林仍然沉默着,不知道一旦说出吴曼娜的名字会有什么后果。他瞟了一眼法官,对方厚厚的眼皮半闭着,好像就要睡过去。孔林不知吉凶,只好不作声。
等了大约有半袋烟的工夫,法官咳嗽几声,发话了:“好吧,如果你真的没做亏心事,也不用怕鬼叫门。你既然不愿意说出那个女的名字、年龄、工作单位和婚姻状况,这个案子也没法进行下去了。先回家去,等你想好了,愿意说了,再来。在那之前你得像对待革命同志和朋友那样对待你爱人。我们会调查的。”说完,他嘿嘿笑起来,一只眼睛斜眯着。
孔林知道争吵也没有用。他怯怯地说了句:“那好,我们再来。”
他迷迷瞪瞪地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淑玉跟在后面。他的右腿因为坐久了有点麻,走起来一瘸一瘸的。
孔林和淑玉在法庭里面的时候,本生纠集了十几个鹅庄的男人等在外面,手里挥舞着铁锹、枷棍、锄头和扁担。他们扬言,如果法官同意孔林离婚,就要大闹一场。街上围了一大群人,都以为这些愤怒的农民会把那位没良心的丈夫臭揍一顿。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么好看的热闹。法官给县武装部打了电话,马上来了一个排的民兵在法院外边维持秩序。
“听说那男的是个当官的,那也不能没了王法啊。”一个中年妇女对别人说。
“皇上还不能随便休妻呢。”一个没了牙的老太太跟着说。
“男人都他妈的一样,畜生。”
一个戴着双光眼镜的老头反驳说:“女的也不能随便离婚啊。要是谁愿意离就离了,天下不就乱了?圣人说,家和万事兴嘛。”
“真是个没心肝的驴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