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7/31页)

“慢点说,慢点说。你说他把你骗到他屋里是啥意思?”

吴曼娜断断续续地讲了杨庚如何骗她去取书,进了屋以后又发生的事情。她的声音呜咽着,泪水从她的脸上滚下来。她伸出舌头舔着流到嘴角的泪珠。

洪淦在外屋喊着:“海燕,水壶我留在炉子上了,你要沏茶就从壶里倒。我走了。”

“你上哪儿?”

“办公室。”

“知道了。早点回来。”她转向吴曼娜问,“你去保卫科报告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该咋办?”

“杨庚现在人在哪儿?”

“昨天早上就回老家了。你觉着我应该去报告?”

“让我想想。”牛海燕皱起眉头,她的鼻子两侧出现了斜斜的皱纹。

“我怕没人会相信我。”吴曼娜补充说,抬起手背抹着眼泪。

“曼娜,我觉着现在去报告可能太晚了。要证明你到他屋里不是去约会恐怕没那么容易,除非杨庚把一切都承认下来。没人会把约会时出的事当成强奸,这你也知道。”

“噢,那我该咋办呢?”她又开始抽泣起来,“出了这事儿都是我的错?”

“我的好姐姐,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牛海燕搂着吴曼娜的肩膀说,“你可千万别觉得这是你自己惹的祸。好多女人都出过这事。告诉你吧,我姐姐就是几年前叫她的一个朋友强奸了。她还不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有的男人就是披着一张人皮的牲口。”

“你说我应该哑么声儿地忍了?”

“你还能咋样啊?”

停了一会儿,吴曼娜问:“你看我该不该告诉孔林?”

“现在先不要,等将来你再找时间告诉他。他很爱你,会理解的。我姐就告诉了我姐夫她被强奸的事。开头几个月他简直是接受不了。你也知道,男人以为自己的老婆没嫁过来之前都是处女。我敢肯定孔林不会这么想。他人心眼好,再说他也结过婚。你们俩好了这么多年了,他能理解的。”

吴曼娜觉得牛海燕说得有道理。在离开之前,她嘱咐牛海燕千万不要把她被强奸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个你放心,我绝不会漏一个字。”牛海燕保证说。

接下来的几天里,吴曼娜陷入极度的沮丧中。有时候,她仍然感觉脸上黏煳煳的,杨庚那恶心的唾液还在刺激她的皮肤。到了夜里,她乞求老天爷保佑,让她的下一次月经在十二月中旬准时到来。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这个问题无时不在折磨着她。那肯定会在医院里引起一场风波。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把胎打掉?不,那不可能。上级规定做人工流产必须要有一个男伴签署所有的文件,否则你找不到任何医院给你做手术。但是,在这些文件表格上签字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必须承担未婚先孕的严重后果,领受应得的惩罚。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男人呢?即使孔林也未必会愿意帮这个忙。

孔林要两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如果在这期间真的怀孕,她一个人将如何应付?吴曼娜想啊想啊,几乎要发疯了。看来没有别的路了。她决定,一旦怀孕就自杀。在护士办公室的药柜子里摆着一排琥珀色的粗大药瓶,有两瓶装的是安眠药。她开始每天从这两个药瓶中偷出五片藏在一边。

夜校的英语班已经开学三天了,她根本没心思去上课。她把英语字典卖给了在药房发药的杜玉英。杜玉英也是一个没有结婚的老姑娘。吴曼娜跟别人解释说,她痛经得很厉害,晚上必须要在宿舍里休息。

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了孔林写来的信。他说在沈阳待得很开心,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她没有马上回信。她还在等待月经的到来。掐掐指头计算,已经晚了好几天了,她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熬过每一天。

最后到了十二月二十三号这一天,她开始感觉到了每个月都熟悉的乳房肿胀和腹部抽筋。第二天夜里,迟到的月经终于来了。这次的月经又稠又厚,把她吓坏了。她觉得肯定是子宫里有几根血管破了。杨庚这个狗杂种肯定给她造成了内伤。

十一

孔林六个星期之后回到了医院,正好赶在春节的前夕。见到吴曼娜让他大吃一惊:这还是从前那个曼娜吗?短短不到三个月,她像换了一个人。她眼睛里的神采消失了,只剩下两潭黑洞洞的死水,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她的嘴唇像死人的一样没有血色。绝大多数时间里,她的表情呆滞麻木,好像是伤心得过了头。她脸上的皮肤松弛干裂,额头上深深地刻出两道竖纹。有时候到了下午,她的头发已经蓬乱不整,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也许注意到了但并不在乎。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常常显得心不在焉,仿佛对他说什么根本不感兴趣。她的声音里出现一种他以前从没有发现的不耐烦的腔调。她看起来呼吸都有困难,经常鼓着鼻翅喘粗气。他觉得她的样子就像一个怀孕的妇女,每天早上都被严重的妊娠反应折磨着,心情恶劣,随时都会迸出鼻涕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