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这时枪就可以派上用场了。鸟类可以在绵延数千英里的无垠天空中自由翱翔。但猫大多都拥有一个巢穴,一名配偶,一窝小猫——至少总会有个猫窝。我们只要一发现野猫跑到我们家的山丘栖息,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格杀。野猫在夜晚偷偷潜进养鸡场,他们神通广大,总有办法在墙上或是铁丝网上,找到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缝隙钻进来。野猫跟我们的猫咪交配,引诱这些爱好和平的家猫离家出走,到灌木丛中风餐露宿。而打死我们也不敢相信,我们家这些过惯好日子的宝贝猫咪,竟然能够适应这种朝不保夕的野外生活。野猫的出现,对我们家这些娇养小兽的处境,提出了相当有力的质疑。

有一天,一名在我们家厨房工作的黑人表示,他在半山腰的树枝上看到了一只野猫。当时我的兄弟们都不在家,于是我当仁不让,连忙抓起点二二来复枪,赶过去猎杀野猫。那时是正午时分,猫通常不会在这种时候外出活动。我看到那只野猫趴在一株尚未长成的小树枝丫上,龇牙咧嘴地朝我“呜呜”低吼。她的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野猫大多都长得不怎么好看。他们的皮毛看起来黄褐褐丑兮兮的,而且十分黯淡粗糙。更糟的是,他们还臭得要命。这只野猫显然刚偷了一只鸡吃,而她行凶的时间,距离此刻绝不会超过十二个钟头。树下的土地上散落着一堆白色的羽毛和一些已经开始发臭的肉屑。我们最讨厌野猫了,他们总是对我们露出利爪,“嘶嘶”怒吼,把我们当做仇人似的。我朝她开了一枪。她“噗通”一声,从树枝上摔下来,跌落到我脚边。她躺在飞舞的羽毛堆中,微微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完全静止不动了。平常我都是立刻抓起那又脏又臭的猫尾巴,把尸体拎起来,扔到附近一个废弃的井里。但这只野猫却让我感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我弯下腰来,仔细打量她。她的头形不太像野猫,她的毛虽然相当粗糙,但跟真正的野猫比起来,还是太柔软了些。我必须承认,她并不是野猫,而是我们家的猫咪。我们赫然发现,这具丑陋的尸体,竟然就是我们家的宝贝米妮,一只在两年前忽然失去踪影的迷人宠物——那时我们还以为她是被老鹰或是猫头鹰抓走了呢。米妮有一半波斯猫的血统,是一只毛茸茸、软绵绵,让你打心底疼爱的小动物。但这确实是她,一名偷鸡贼。我们在我开枪射杀她的那棵树附近,找到了一窝小野猫。但他们性子太野了,明显把人类视为他们的天敌:我们手臂和双腿上的咬伤和抓痕就是明证。所以我们只好动手除掉他们。或者该说是,我母亲负责找人把他们处理掉。由于某些我直到许久以后才开始加以深思的家庭律法,使得这类讨厌的工作总是毫不例外地落到她的头上。

我得向你们解释一下我们当时的处境:家里总是有一大堆猫。而距离我们最近的兽医,也远在七十英里外的索尔兹伯里。我记得当时根本就没人替猫做“去势”手术,而替母猫做结扎,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哩。家里养猫,就表示一定会生小猫,而且数量奇多,次数又频繁得要命。所以说,总得有人动手除掉这些多余的小猫吧。也许是某个在家里或厨房工作的非洲人下的手。我还记得,那时我常常听到他们说bulala yena(杀了它!)!不管是在家里或是农庄中,所有受伤和体弱多病的动物家禽,全都会得到同样的宣判:bulala yena。

不过,家里的猎枪和左轮枪,却是我母亲专用的武器。

比方说,蛇就是由她全权负责处理。我们向来就非常讨厌蛇。坦白说,我们根本就等于是跟蛇住在一块儿嘛,这听起来相当吓人,事实上也真的挺可怕的。但话说回来,我虽然怕蛇,但我真正最怕的还是蜘蛛——那些巨大无比、种类繁多,数量多得数不清的蜘蛛,让我的童年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们常看到的蛇有眼镜蛇、黑色曼巴蛇、鼓身蛇,夜宽蛇。另外还有一种特别讨厌的蛇,叫做非洲树蛇,它们老爱缠绕在树枝或走廊柱等远离地面的地方,而谁要是胆敢打扰到它们,它们就会一股脑地把毒液喷到这家伙脸上。它们通常都是待在跟人类视线平行的地方,所以常常有人眼睛被它们毒瞎。但在我与蛇共住的二十年漫长岁月中,总共就只出过一次意外:有条非洲树蛇朝我兄弟的眼睛喷射毒液。幸好有个非洲人及时用灌木制成的草药进行抢救,才让他逃过失明的厄运。

不过,我倒是常听到有蛇出没的警讯。有蛇溜进厨房,有蛇缠绕在柱子上,有蛇躲在餐厅里面,它们似乎无所不在。有次我还糊里糊涂地把一条夜宽蛇看成一束毛线,差点儿就把它给拎起来了呢。幸好它被我吓了一跳,发出“嘶嘶”声响,才让我们双方因此而逃过一劫:我吓得赶紧落荒而逃,它也得以顺利脱身。还有一次,有条蛇钻进一个装满纸张文件的写字台。我母亲和仆人花了好几个钟头,才把那条蛇赶出来,好让她开枪把它打死。另外还有一次,有条曼巴蛇蹿到了储藏室的谷物箱底下。这下我母亲无计可施了,只好平躺在地上,朝这个距离她只有一英尺远的生物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