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之花(第10/15页)
那晚,夜深后,叶藏的兄长来到病房。叶藏与飞騨、小菅三人正在玩牌。昨天兄长第一次来这里时,记得他们好像也是在玩牌。但他们并非一天到晚老是在玩牌。毋宁说,他们甚至讨厌扑克牌。只有在真的很无聊时才会拿牌出来玩。而且,必然会避开无法充分发挥自我个性的游戏。他们喜欢变魔术,自己研究出种种扑克牌的魔术表演,然后故意让对方看到幕后玄机,最后大笑。然后还有——把一张牌正面朝下盖住,一人说:好,猜这张是什么。是黑桃女王、梅花骑士。分别编造出不同的意义乱说,然后掀牌,当然不可能猜对。但他们认为,迟早总会猜中。如果猜中了,该是多么愉快啊。换言之,他们讨厌漫长的比赛。一翻两瞪眼。他们喜欢瞬间决胜负。所以,即使拿出扑克牌,玩个十分钟就丢下了。一天十分钟。偏偏兄长两次都正好碰上那短暂的时刻。
兄长走进病房,微微皱眉。他误以为他们总是在散漫地玩牌。这种不幸在人生当中屡见不鲜。叶藏以前念美术学校时,也感受过同样的不幸。有一次上法语课,他打了三次哈欠,每次都正好与教授对上眼。的确仅仅三次。那位身为日本顶尖法语学者的老教授,在第三次时,终于忍无可忍,大声说:“你在我的课堂上老是打哈欠,一个小时就打了一百次哈欠。”教授似乎把那过多的哈欠次数都当成事实计算了。
啊啊,看看无念无想的结果吧。我没完没了地写着,还得重新整理阵容。以无心来写作的境界,我终究难以企及。这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小说呢?还是从头再看一遍吧。
我在写海边的疗养院。这一带,似乎风景绝佳。而且疗养院里的人,都不是坏人。尤其是三名青年,啊啊,这是我们的英雄。就是这个。艰深的理论算个屁。我只是主张这三人罢了。好,就这么决定。硬着头皮也要拍板定案。什么都别说了。
兄长向大家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对飞騨咬耳朵。飞騨点点头,朝小菅与真野使眼色。
等三人走出病房后,兄长这才开口。
“灯怎么这么暗?”
“嗯,这家医院不让人开太亮的灯。你不坐吗?”
叶藏先在沙发上坐下,如此说道。
“好。”兄长没坐,似乎颇为介意昏暗的灯泡,一再扭头仰望,在狭小的病房走来走去,“看样子,至少这边,已经解决了。”
“谢谢。”叶藏在口中嘟囔,诚心诚意低头致谢。
“我倒不觉得怎样。问题是,回家之后又要啰唆了。”今天他没穿日式裙裤,黑色大褂上,不知为何没有纽绳,“我也会尽力而为,但你最好自己写封信好好向老爸解释。你们似乎不当一回事,但是,这可是麻烦的事件。”
叶藏没回答,从散落在沙发上的牌堆中拿起一张凝视。
“如果不想寄信,不寄也无所谓。后天,你要去警局。警察那边,之前已特地把侦讯延迟了。今天我和飞騨以证人的身份应讯。警察问了你平日的言行,我说你算是很安分的人。警察还问起你在思想上有无可疑之处,我说绝对没有。”
兄长停止走动,站在叶藏面前的火盆边,把两只大手伸在炭火上方。叶藏茫然望着那双手微微颤抖的模样。
“警方也问了女人的事,我说我毫不知情。飞騨好像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的答案似乎与我的相符。你也是,只要照实回答就好。”
叶藏明白兄长的言外之意。但是,他佯装不知。
“不需要的就不用多说。只要清楚回答人家问的问题就好。”
“会被起诉吗?”叶藏一边以右手食指来回抚摩扑克牌边缘,一边嘟囔。
“不知道,这个我不知道。”兄长加强语气说,“反正应该会被警察扣留四五天,你自己先做好准备。后天一早,我会过来接你。我们再一起去警局。”
兄长垂眼看炭火,沉默片刻。雪融的水滴声夹杂在浪涛声中传来。
“以这次的事件为教训,”兄长突然冷不防说道,然后,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流利地继续往下说,“你也得好好考虑一下将来。毕竟家里也不是那么有钱。今年的收成很糟。虽然让你知道大概也没用,但我们家的银行现在面临危机,闹出很大的风波。你或许会嘲笑,但我想就算是艺术家还是什么,首先也一样得考虑生活吧。总之,今后你最好洗心革面,好好振作一下。我该回去了。飞騨与小菅,最好都睡在我的旅馆那边,在这边每晚吵闹,不太好。”
“我的朋友都很好吧?”
叶藏故意背对真野睡觉。自那晚起,真野又像原先一样睡沙发床。
“对——那位小菅先生,”她安静地翻身,“真是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