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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检测出HIV阳性反应的带原者与艾滋病患都知道,自己最后将落脚何处——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本杰明和拉斯穆斯都知道,这一切就从死者自罗斯勒海关传染病医院被送到丹德吕德市立医院进行验尸开始。被指派搬运尸体的人根本不敢碰触死尸,因此要求医院职员把尸体装进附有拉链的运输袋内,然后丹德吕德市立医院又把他们塞回袋子内。弄到最后,死者就躺在黑色塑料袋内,算是为那些觉得处理死者遗体令人感到不快、恶心的职员所做的一点让步。
这项举动导致殡仪馆也认为患者的遗体极具传染性。根据瑞典葬礼传统,应该要清洗死者的遗体,为死者穿上有可分离式袖口的白色上衣。但是,面对艾滋病死者的遗体,这些传统仪式全都省了。
艾滋病死者的遗体从此被视为传染源,必须装在密不通风的黑色塑料袋内。
死于艾滋病的男人,下场还不如垃圾、废弃物。
清洁车的大刷子在街道路面上刷了又刷,却怎么也刷不干净。
拉斯穆斯注视着清洁车的大刷子,深深地打了个冷战。那刺眼的橘色灯光一次又一次扫过他的脸颊。
本杰明从床上站起来,想要拥抱拉斯穆斯。
他多想告诉拉斯穆斯,这不是真的。
然而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说了实话:其实拉斯穆斯还死不了,至少现在是死不了的。
至少现在……他是健康的。
现在,当下。
他抱住他的爱人,想要保护他,使他不受伤害。但他的触碰却让拉斯穆斯全身冷硬起来。
“别碰我!”
本杰明想要再抱他一下。
“我说,别碰我!”
拉斯穆斯躲开他的怀抱,本杰明只能双手抱在胸前。
“我不想变成垃圾!”
“拜托,我亲爱的拉斯穆斯,你不会被当成垃圾丢掉的!”
当拉斯穆斯确定染病后,每天夜里,他们几乎都会争吵。
“我变瘦了。”
“你一直都很瘦。”
“去你的,我都还没长大成人呢!这太不公平了!”
“我同意,这真的很不公平。”
“搞得我现在只能整天疑神疑鬼,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我了解……”
其实,本杰明自己也会疑神疑鬼。吞东西的时候,喉咙会不会痛?淋巴结有没有肿胀?为什么没来由地咳嗽起来?会不会头痛?皮肤上这块怪怪的斑点是怎么回事?斑出现在这里正常吗?
本杰明完全明白拉斯穆斯在想什么。
“我完全睡不着,只能一直想,想了又想!”
“我现在难道不能抱抱你吗?”
“别碰我,你会被我传染!”
“我想,我早就被传染了。”
“可是我们还不确定,不是吗?”
本杰明试着再一次拥抱拉斯穆斯,拉斯穆斯抽搐了一下,重重地在本杰明脸颊上赏了个耳光。
“我说——不要碰我!”他尖叫着,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他似乎就要崩溃了,“我让人恶心!我让人恶心!”
他极度自卑地吐出这句话。
从让人恶心变得让人更恶心,再变成最恶心!
最初几年总算熬过去了。
像拉斯穆斯与保罗这类病患,只要还能够来到罗斯勒海关医院的开放门诊中心,接受雪蒂、琳达等护士的诊疗,感觉就还有那么一点生机、一点希望。
但是当他们连周末都必须接受诊疗的时候,就必须送进观察中心,只能被留院察看了。
罗斯勒海关医院的观察中心,遂成为照料新入院艾滋病患的专责部门。
重新整建过的观察中心,附设了相当完善的用餐室,这在很多人眼里看来极为刺眼。同时院方也试着录用有着正确、包容态度的护士。然而其他部门的职员,见到医院竟投下如此可观的医疗资源,只为照料那些突然之间密集进出医院、传染逐渐恶化、症状越发恐怖、使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的行为异常者,大家心里都非常不是滋味。
这些年轻男性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控,染患这种足以和黑死病、瘟疫相提并论的不治恶疾,只能躺在医院里,像活死人一样吸干医疗资源。
医院其他部门也弥漫着这种声音:“这些人获得这么多资源,我们却什么都没有!这样对吗?公平吗?”
这些——很抱歉,但的确罪有应得的人——竟然还要浪费这么多社会资源及医疗经费,一想到这种事,就使人肝火上升!
这些病患都是过去从没进过医院的年轻男性,其中有些人看起来很诡异。许多医院员工认为,这些人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此外,别忘了当初的那些恐慌情绪。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针刺与刀具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最新的防身自保工具,保护那些无辜的医护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