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7.快活的人(第3/7页)
惟独那件事,我却知道得异常清楚。
“他自己说要去那里读书呀。”早晨我问纯子这件事,纯子这样回答我,“那本小册子是他自己要来的。不过,今天早晨你母亲带着阿由一起去参观了。”
“可是,学校会怎么想啊?转学的事放在以后考虑不行吗?”我吃惊地问。
“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他从塞班岛回来以后,一次也没有去上过学,我们是上星期知道的。”纯子说。
什么!我惊讶地大声嚷道。
“他确实没有去上学。”
“但他是背着书包出去的?”
“是啊。不知道什么人,是大人吧,或是年龄较大的朋友,那些人常常打电话到学校帮他请假,等到知道已经晚了。”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啊,第一次听说时,我们还说呢,说那电话也许是朔美打的,这次她又想干什么?我们没有想得太多。后来才听说打电话请假的人好像是个男的,我们知道是搞错了,我和由纪子都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有没有说起过在外面已经有朋友了?是什么样的人?”我问。
“不知道呀。他不肯说,只是说那样的学校他不愿意去,要去就去这样的私立学校。”纯子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我们家的孩子全都让你操心。”我由衷地说。
纯子笑了。
是别人家的事,然而却如此担惊受怕,因为对纯子来说,这里是她现在的居住地。
家人是可以增加的,如果增加居住的地方,只要生活在一起,家人就可以无止境地增加。
纯子是一位极其普通的、温文尔雅的女性。我不知道这对纯子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只要是有关弟弟的事,她性格中刚毅的一面就会显露无遗,有时甚至还会发挥出我和母亲都不具备的才能,这可以说是出自母性的热情吧。
每到那样的时候,我就对她肃然起敬倍感亲切,即使有朝一日与她各奔东西,她在我心目中也仍然是我的家人。
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和纯子说着话,母亲回来了。她开口就要求我带由男出去,弟弟则哭肿了眼睛,径直跑进了房间。
母亲对我说:“事情的经过以后再告诉你,这孩子一个人哭会越哭越伤心的,你带他去吃一顿吧。”
母亲的眼神仿佛在说: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也有责任呢。我一口答应说,好吧,就交给我吧。便去了弟弟的房间。
弟弟躺在床上,他的目光让人看了不觉心里生疼。
那与被丢弃的猫因为天真可爱而令人心疼的感觉截然不同,但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上背负着他个人无法承受的重荷,却又无法为他分担,让人看着感到怪可怜的。
但是,我身上“快乐”的能源丝毫也没有为那种感觉所动。
“出去吃饭吧。”我笑着说。
“我不想去,今天阿朔姐很精神,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感到累。”
他依然毫不留情地刺中了我的痛处。
这孩子这么小,他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这是一种非常神秘的技巧,大人都不一定有。
而且,对这孩子来说,这种能力会发生什么样的作用呢?
“你待在家里肚子会饿的,母亲她们在楼下谈论着你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出去吧。我什么也不想问你,听说你想转学?”我说,“听她们说你没有去上学?你干得真好,我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弟弟变得沾沾自喜,脸上稍稍发出光来:“我是累了呀,心想这次不劳你操心,我自己一个人来解决。”
“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我问。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弟弟兴致勃勃地说起来。
“我搭乘电车游览了各种地方,比如多摩川的堤坝之类,还交了大朋友,有的还有超能力,也有我喜欢的人,他们教会我各种事情,还请我吃饭。后来还跟着一个人偷过点心。我只干过一次。他人很好,我和他混了一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我是在游戏中心和他认识的,他就坐在我的邻座,还请我吃冰淇淋。”
“听你这么说,你还是一个挡不住别人诱惑的人。”我说。
反正,我总算明白了他是想干一番事情,希望一夜之间成为大人。
“那是因为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嘛。”
“说的也是。”
我想了想,准是在路边萍水相逢却让他颇感珍惜的新新人类或美国佬。尽管算不得很妙,但我知道这孩子是在拼命努力,也体会到他有一种焦灼,因为他希望向我或者其他人炫耀一番,又不得不瞒着。
见到弟弟其实隐藏着活泼的一面,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我还以为是诸如受到同学欺侮之类更加悲伤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