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拧发条鸟年代记#8(或第二次不得要领的杀戮)(第3/6页)
中尉一声不响地在林中走了一会儿,找到一处空地样的开阔地。那是用来修建儿童能和小动物一起游玩的广场的预留地。由于战局恶化建材不足,计划无限期拖延下来——一个圆形范围内树木被砍除,地面全是裸土,阳光如舞台照明只光朗朗照此一处。中尉站在正中环顾四周,军靴底不停地画圈。
"往下一段时间我们驻扎在园里。"中尉蹲下用手捧把上说。
兽医默默点头。他们为什么非驻在动物园不可呢?他不得其解,但小心没问。对军入最好什么都不要问,这是他在新京城凭经验学得的守则。大多情况下发问会触怒对方,反正得不到像样的回答。
"先在这里挖个大坑。"中尉自言自语地说。尔后站起身,从脑袋掏出烟叼在嘴上。他劝兽医也吸一支,一根火柴点燃两支烟。两人像要埋掉这里的沉默似地吸了一阵子。中尉仍用靴底在地面来回函,画出图形样的东西又抹去。
"你哪里出生的?"中尉询问兽医。
"神奈县。叫大船的地方,离海近。"
中尉点头。
"您老家在哪里?"
没有回答。中尉眯细眼睛,兀自看着指间升起的青烟。所以对军人间也没用,兽医再次心想。他们经常问话,但绝不回答问话。大概问几点钟也不会回答。
"有电影制片厂。"中尉说。
兽医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大船。"是的,有座很大的制片厂。倒没进去过。"兽医说。
中尉将吸短的烟扔在地上踩灭。"但愿能顺利回去。但回日本隔着海。终归大家都可能死在这里。"中尉依然眼看地面说,"怎么样,死可怕吗,兽医先生?"
"那恐怕取决于死法。"兽医略一沉吟答道。
中尉从地面抬起脸,兴味盎然地注视对方。似乎他预想的是另一种答法。"的确,是取决于死法。"
两人又沉默有时。中尉好像站在那里睡着了。他便是显得这样地疲劳。又一会儿,一只大蚂炸竟如鸟一样高高飞起,啪喀啪喀留下急促的声音消失在远处的草丛。中尉看了眼表。
"该开始了。"他像说给谁听似地说道,然后转向兽医:"暂时请跟我在一起,或许还有事相求。"
兽医点头。
士兵们把中国人带进林间空地,解开绑手的绳子。伍长操起棒球棍——士兵何以带棒球棍呢,这对兽医又是个谜=——在地面一转身画下一个大圆圈,用日语大声命令就挖这么大的坑。身穿棒球队球衣的四个中国人拿起洋锅和铁锹,闷头挖坑。这时间里士兵们四人一班轮流休息,躺在树阴下睡觉。大概一直没睡过,一身军装往草丛里一倒,很快打鼾睡了过去。没睡的士兵以随时可以射击的架势贴腰端着上刺刀的步枪,从稍离开点的地方监视中国人干活。负责指挥的中尉和伍长轮班钻进树阴打瞌睡。
不到一小时,直径4米的大坑挖好了,深度到中国人的脖子。一个中国人用日语说要喝水。中尉点头,一个士兵用桶打水拎来。四个中国人交替用勺子唱得颇有滋味。满满一桶水差不多喝光。他们的球衣又是血又是汗又是泥,黑得不成样子。随后中尉叫两个士兵把板车拉来。伍长拽下苫布,原来上面摆着四具尸体,身上同是棒球队球衣,看上去也是中国人。估计他们是被射杀的,球衣给流出的血染得黑乎乎的,苍蝇已开始在上面聚拢。从血凝状况来看,死去快一天了。
中尉命令挖罢坑的中国人将尸体投入坑去。中国人依然默不作声,卸下死尸,毫无表情地投进坑内。死尸砸到坑底时发出烟一声无机钝响。死去的四人的背部编号是2、5、6、8。兽医记在心里。死尸全部投入坑后,4个中国人被绑在旁边树干上。
中尉抬起手臂,以认真的神情看看表。继而视线寻求什么似地投向天空一隅。严然站在月台上等待晚点晚得无可救药的列车的站务员。其实他并非在看什么,只是想让时间逝去片刻。之后,他简洁地命令伍长将四人中的三人(背部编号1、7、9)用刺刀刺死。伍长挑三个士兵站在中国人面前。士兵们脸色比中国人还青。看上去中国人委实太累了,累得别无他求。伍长逐个劝中国人吸烟,但谁都不吸。他把一盒烟收回胸袋。
中尉领兽医站在稍稍离开士兵们的地方站定。"你也最好看仔细些,"中尉说,"因为这也是一种死法。"
兽医点头,心想这中尉不是对我,而是在对他自身说话。
中尉以沉默的声音向兽医解释:"作为杀法还是枪毙痛快得多简单得多,但上级有命令不得浪费宝贵的子弹,一发都不行。弹药要留着对付俄国人,用在中国人身上不值得。不过同样说是用刺刀刺杀,也并不那么简单。对了,你可在军队里学过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