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肉桂奇特的手语、音乐的奉献(第2/4页)

肉豆蔻学了手语,开始用手语和肉桂进行日常对话。手语不够用时就用便笺笔谈。但一天她发觉不特意用那么烦琐的手段,自己也能同儿子沟通感情且几乎没什么不便。只消通过一点点身体动作和表情,她就能了如指掌地读出对方的所思所需。觉察出这点之后,她便不再怎么介意肉桂的不说话了。因为这并不妨碍自己同儿子之间的精神交流。当然,声音式语言的瞬如所带来的物理式不便也并非感觉不到。但那终究只是"不便"这一层次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这种不便反而净化了母子间交流的品位。

工作之余她教给肉桂汉字和语言,教给计算方法。但实际上必须由她教的东西并不很多。他喜欢看书,必要的东西都一个人随便通过看书掌握了。肉豆蔻的任务较之教给什么,更在于为儿子选择他所需要的书。儿子喜欢音乐,想学钢琴,最初几个月跟专业老师学了基本指法,后来便不再接受正规教育,而只靠书本教程和录音带掌握了作为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相当难度的演奏技巧。主要喜欢演奏巴赫和莫扎特。除普朗克和巴托克以外,对演奏浪漫派以后的音乐几乎不感兴趣。最初六年时间,兴趣集中在音乐和读书上面。后来到了上初中年龄,开始对外语学习表现出热情。一开始学英语,接着选学法语,分别用半年时间即可看简单的书刊了。发音固然不会,但肉桂的目的在于阅读用该语言写的书而不是会话。此外还喜欢摆弄复杂的机器。买齐专用工具,组装收音机和真空管放大器,拆开钟表修理。

周围的人——其实肉桂真正接触的对象只限于母亲、父亲和外祖母三人——早已习惯于他的概不开口,并且不认为有什么不自然不正常。几年后,肉豆蔻不再把儿子领去精神科医生那里了。每周一次的面谈,一来未给他的"症状"带来任何效果,二来如医生一开始就指出的那样,除去不开口这一点,其他方面肉桂毫无问题。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完美无缺的孩子。记忆中肉豆蔻从未命令过他做什么,没有叱责他不许他做什么。肉桂自己决定自己应做的事,以自己的方式做到底。在所有方面都跟其他孩子不同,比较本身可以说是没有意思的。十二岁时外祖母去世后(他无声地连哭几天),他便在肉豆蔻白天外出工作时间里主动承担家务。做饭、洗衣服、清扫房间等等。本来肉豆蔻在母亲去世后打算雇人做家务,但肉桂执意摇头反对。他拒绝不相识的人介入,不喜欢家中秩序发生变化。终归,家庭生活的大部分由于肉挂的努力而维持得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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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桂用双手对我说话。手指得其母亲遗传,纤细而漂亮。长是长些,但绝不过分。十个手指在他脸前恰似十分乖巧听话的生灵活泛而流畅地动着,向我传达必要的信息。

今天下午2点有一个客人。只这一件事。2点之前什么事也没有。我在这里花一小时做完事后回去。2点时领客人再来。天气预报说今天一天都是阴天,我想您天没黑时下井也不至于损伤眼睛。>

如肉豆蔻所说,理解他十指诉说的话语我没觉得吃力。手语我自然一无所知,但可以畅通无阻地跟踪其手指自如而复杂的动作。或许由于他手指动作过于完美而只消凝目注视即可领悟其含义,如看听不懂的外语剧却时而为之心动一样。也可能我虽然眼睛盯其手指而实际上全无所见。手指动作可以说是建筑物的装饰性外表,而我则在不知不觉地注视其背后别的什么东西也未可知。每天早上同他隔桌交谈时,我都想找出其分界,但把握不住。即使有那样的分界,恐怕也是经常移位变形的。

简短的对话或者说传达完了之后,肉桂脱去上装挂在衣架,领带塞进衬衣,开始打扫房间,为我做简单的饭菜。这时间用小音响装置放听音乐。有一个星期只放罗西尼的宗教音乐,又一个星期只放贝瓦尔德的管乐协奏曲,其旋律我不知背熟了多少遍。

肉桂做事干净利落无可挑剔、没有多余动作。起始我要帮忙,每次他都微笑摇头。看肉挂一系列动作,的确像是交给他一人更能使一切顺利进行。后来我便在肉桂做事时间里坐在"试缝室"沙发上看书,以免打扰他。

房子不太大,家具也只放必需之物。没有人实际在这里生活,不怎么脏,也不零乱。但肉桂每天哪怕每个角落都过一遍吸尘器,拿抹布擦家具和壁架,窗玻璃也一扇扇过一遍清洁刷。茶几打一遍蜡,擦电灯泡。房间一切都放回原来位置。整理餐具橱里的餐具,锅按大小顺序整齐排好。确认洗脸间香皂的位置,毛巾即使没迹象用过也要换新。垃圾归拢入袋,扎起袋口拎去哪里。按自己手表(我可以打赌:误差不超过3秒)校正座钟。大凡稍微偏离应有姿态的东西,都被他优雅准确的手指动作纠正回去。假如我试把壁架上的座钟向左移动2厘米,翌日早晨他必定向右移动20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