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5页)

我从火炉拿了一根铁叉,回到卧室。那个箱子很破旧,应该很容易撬开。干吗不撬她的箱子呢?我想要她知道她的身份已经败露,想要她尝尝被别人侵犯的滋味,谁叫她经常侵犯别人呢。箱盖打开了,里面是一些衣服——旧的裙子、贴身内衣、面纱和短裙——我的手刚碰到它们,这些衣服的味道就把我包围了,那是她身上独特的气味,还有一股更香的味道沁入我的心脾,也许是她自制的香水残留的香味吧。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继续往里掏。我在找什么呢?一盒假的珠宝?一袋金币?还是从其他人家里偷来的财宝?

如果她有什么赃物,那也没有放在这里。或者她的赃物不是我要找的那种。我在箱底摸到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包在一条面纱里面,它的线已经断了,有些页面脱落。我打开了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的,一行接一行,字迹很小,间或插着表格和图案,还有加了注释的人体各部位草图。我没料到她的知识这么渊博。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她还写下了某种由字母、数字和各种符号连在一起构成的密码。这些当然都是秘密,但我连一句都识不破。我只能肯定这是一些账目,记录着日期和人名、病名和方剂。

天哪,她虽然在某些方面是个骗子,但却不是什么都骗人。

我把它放回去,手指碰到别的东西,在箱角深处。我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我刚一打开就知道它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不过它到底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盒盖的背面是镜子,最好的那种,非常清晰,下面摆着一块黑色的布,布上有两片弯曲的乳白色圆形玻璃,这两片玻璃小得凹陷处只能装一滴雨水或者露水。

它们看上去很脆弱,我简直不敢伸手去碰。我用舌头舔了一下食指的指尖,然后轻轻将它按在那凸出来的曲面上。这块小小的玻璃粘在我的指尖上,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它,我生怕它会掉落,于是把盒子放在它下面。它很精致,很薄,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人们怎么能够让一块玻璃发出红宝石那样耀眼的光芒。我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还有我前面这块小小的玻璃片,我知道正是我用指尖托着的这块东西让她变成一个盲人。但怎么使用呢?这块东西怎么用呢?直接放在她的眼睛上面?应该不是。这也太离谱了。

但也不是特别离谱。每个人都知道玻璃有助于改善视力。穆拉诺的工厂出产弯曲的玻璃镜头,能够放大页面,使很多学者和插图画家的晚年不至于太过悲惨。我们有个顾客是一个年老的造船商人,他自己也用了一对,用上皮带和一个固定在耳朵后面的金属框,让那两块玻璃贴近他的眼睛。贴得越近越好。但这……这是完全不同的玩意。这个她用来放在眼睛里面。如果她把它们放进去,那会怎么样呢?她看到的世界变得更大,或者只是变得模模糊糊,让她的眼睛看上去一片白蒙蒙?她怎么能忍得了?在自己的眼球上放东西肯定很折磨人。而且这两片玻璃确实够折磨人的。这可以从它们引起的不适看出来,我刚才还见到她眼里充满了血丝。我回想起过去遇到她的情景。实际上她并非总是翻着乳白色的瞎眼。有时候很奇怪,像今天这样,她的眼睛就只是合上了而已,或者只张开一半,根本看不到眼球。哎呀,那死白色的眼珠人们只要看到一两次就相信了。也许正因为它们让她痛得厉害,她偶尔才戴上。当然,我的身体有时也会发痛,我已经学会了忍耐苦楚。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病痛。随便哪一天到市场去,包你能看到一些走路像螃蟹的老头,边走边抱怨他们的关节有多么疼痛。总会有一种病痛比你的更糟糕。

然而刻意让自己忍受这样的痛苦需要非常坚强的意志。也许忍受这种痛苦得到的回报非常大……我将那片玻璃放回去,把盒子盖上,靠着床坐了好一会,想着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越想越心软,而她的味道再次将我包围,我忍不住想起她环绕着我的怀抱、她的窃窃低语、她的歌声和抚慰,痛苦的回忆夹杂着一丝宽慰的欢愉。

但为什么?如果她是一个窃贼和骗子,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费心照料我?她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们?红宝石丢失是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拿走什么东西。虽然我们是她的顾客,但我们几乎没让她赚到什么钱:不外就是几瓶美白用的药膏,一些治疗发痒和发热的药物,也许还有一两瓶爱情药水,这她知道我是不会给钱的。然而她对我们很好,不顾我的臭脾气,日日夜夜守在我的床边,拯救我的灵魂、我的生命。

而这又是为什么呢?她甚至都没索取报酬,小姐还没来得及给她什么东西之前她就离开了。她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的手指会不会伸到我的床垫之下?她可能会大失所望。我现在变得更聪明了,找到一种更安全的存放贵重物品的方式。因为这次我根本就没有把它藏起来。彼特拉克那本爱情诗放在我的书架上,和三四十本看上去跟它差不多的书摆在一起。反正家里的佣人都不识字,就算有佣人从书架上拿起它——这本身是不可能的,因为每当我不在房间里,我都会把门锁上,只有小姐才有钥匙——他们也无法破解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