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23/25页)
可是,苗圃里的莠草呢?这可恶的荨麻呢?还有偷吃鹟鸟蛋的喜鹊,爱咬人的盲蝽和牛虻又怎么样呢?小孩子们有时候用牛虻做游戏,它们给牛虻臀部插上稻草,让牛虻带着这样的标志在空中飞来飞去。还有,躲在醋栗丛中发出咝咝叫声的蛇呢?还有蚊蚋?还有林中的蜱螨呢?这些吸血的败类,这些迫害和吞食一切有理智的和有益的东西的下流动物,难道它们也在胜利和欢呼吗?唉,我的天,真奇怪!而且没有人可以去问个明白……奶奶待在家里,爷爷已准备去洗澡,婶婶们还没有洗浴完毕,叔叔们把马群赶到草场放牧去了,大地呢?大地在沉默。能够去问谁呢?
自己去考虑,自己去寻求答案吧!既然你给自己提出了这样问题。可现在太疲倦了。想去睡觉,什么也不想考虑了……
所有这些提问、这些疑团都甩到一边去吧!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得到回答,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现在突然涌来的睡意使小男孩浑身酥软,他向栅栏门走去,心中饱含着恬静,他一面抵抗瞌睡,一面不连贯地低声重复着:“瞌睡虫,远点走,快到沼泽地里去!”
小男孩摸索着找到了拴栅栏门的绳子,把绳子从木销上解了下来,他又一次把脸转向了生意盎然的菜园。菜园外面的草场上地叫个不停,正在举行友好的“音乐会”——螽斯的鸣叫连成一片,这声音同夜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同大地的静谧融为一体。这声音甚至使夜色更加浓郁了。把白菜穿成不少洞的那只螽斯已经觉得身子暖和些了,情绪更加激越了,它似乎在补偿自己的疏漏,起劲地在菜园里嘶鸣,那声音直冲云霄。这眼球突出的鼓噪鬼叫到陶醉之处竟然眯缝起了眼睛。
果实和色彩的精髓吸取了小男孩熟悉的种种气味。它们在一起信心十足地停留在菜园的绿茵之中,把森林、杂草和野蒿的气味全都排挤掉了。就在这种气味里似乎有浓重的烟气蒸腾,散发出刺鼻的曼陀罗味道。这是苦涩的罂粟气味。这种花耷拉着一对大耳朵,好像是戴起了一顶灰帽子来掩护自己过夜一样。小小的罂粟头中间长着仍然发白的罂粟籽,它们被粘在一起的花瓣保护着,这样是不会受冻的。罂粟头和莳萝的味道让人不舒服。但忽然之间纵情开放的油质极多的大麻花味道压过了一切。风儿吹动大麻,大麻波浪起伏,被摇落了整整一大筐。尽管如此,每天早晨的时候,所有田园里的劳动气息还是盖过了散发出乳香味的大麻,盖过了不新鲜的莳萝。太阳升起后,这种劳动气息又盖过了小松树、红松、落叶松和云杉树枝上被烘热的香味,这些气味从山上刮来,如同强劲的浪峰一样。
经过人类耕作,土地已经变得蓬松柔软,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绿衣。这样的土地如果有风儿游荡而过,会显得更加肥沃丰腴,可有的时刻土地也是难以忍受的,如同永世沉沦一样难以忍受。这就是菜园变得荒凉一片的时刻,那可以说是经历了一场战争的磨难,受过无数次洗劫,遍地都是坑坑洼洼。这时候的菜园像老人一样悲惨地在凄风苦雨中瑟缩。
……一堆堆土豆秧胡乱地扔在菜园各处。穿堂风里多刺的苦苣菜摇动着胡须。涕泪交流的蜘蛛网悬挂在破烂不堪的病态的柳叶菜上。山柳菊散散乱乱地抛洒肮脏而又质量低劣的种子。遍地都是野茴芹、黄鼠狼花、滨藜、艾蒿的莲座叶丛,它们被风刮得随处都是。苍耳也无处不在,就像是爷爷发了脾气,纠缠住了奶奶,狗尾上、牛尾上、 马鬃上、衬衣上、裤子上甚至脑袋上、头发上都粘上了苍耳,很难扯下来。有时候甚至会揪下一绺头发来。当然,也有的东西给予你乐趣,这就是洋姜。这个流浪汉变绿了,显得精力充沛,年轻有为。它在偏僻的野蒿丛里崭露头角,似乎是刚刚从监牢里被释放了出来,见到了升平世界,欢呼自由!
一片片乌云聚集到了一处,林中低处的白桦树叶已经枯黄,牛、马、狗全都背向北方躺卧,候鸟结队飞向远方——他们是些可靠的占卜者:很快就将阴雨连绵,今年秋天来得早……
留下来过冬的小鸟情绪消沉,竖起羽毛。吃饱了肚子的乌鸦闷闷不乐地待在澡塘屋脊、悬垂在稠李枝头或者在摇晃的木桩上一动也不动。它们死气沉沉,无限伤感,正在考虑日子如何过下去,陷入了乏味的悲哀之中,或者是正在昏昏欲睡。蜘蛛网已不在阳光闪耀的空中浮荡,蜘蛛网用霉层裹着散发出酸味的野蒿叶子。老鼠洞和鼹鼠洞 全都裸露了出来。在澡塘后面,在将要寿终正寝因而怒发冲冠的荨麻丛里发现了一只小鸡雏,整整一个夏天一直在寻找它,始终也没有找到。它已经死去了,睁着无神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无论是老鼠,无论是狗都没有触动它。大翅蓟张开了刺果,抛出含纤维的绒毛。绒毛在菜园的周围,在菜园的上方,在空地上纷纷扬扬,也跌落到草丛里,或者让河水追迎着漂向下游。从水很浅的小河沟里跑来过冬的鮰鱼,把这些绒毛当成了苍蝇或者螟蛾,于是就浮上水面,把它们叼住,随后又气恼地摆动着头,把这些黏糊糊的坏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