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3/10页)
他谨慎得恰到好处,或夸耀得恰到好处。他从相信的人里挑出半信半疑的人,丝毫不放松,直到他们全成为皮姆后援会的终生会员。
“现在谈谈你父亲吧,可以吗,皮姆?”一个留着下垂的小胡子、让他很不愉快地回想起艾塞尔的人间,“看起来是很多姿多彩的人。”
皮姆凄然一笑,理解他的语气。皮姆在回敬之前先巧妙地奉承。
“恐怕他有时候是太过多姿多彩了,长官。”
他在一阵阳刚的笑闹声中说,“我不常见到他,老实说。我们还是朋友,但我宁可避开他。我不得不这样,说真的。”
“没错。嗯,我想我们不能把你老爸的罪怪到你头上,对不对?”提问的那个人宽大为怀地说,“这是你的面试,不是你爸爸的。”
他们对瑞克了解多少,或在乎多少?即使今天,我也只能猜测,因为这个问题后来从未提起,我确信在皮姆获得接纳的那段日子里,这个问题在表面上已被遗忘。毕竟,英国仕绅,不会因父母的问题而彼此歧视,只在意血统。他们必定偶尔听闻瑞克惊人的堕落行径,或许还会露出开怀的微笑。想必风言风语总会在他们的交游圈里传来传去。但我怀疑,瑞克反而是资产。年轻间谍有些无伤大雅的犯罪背景并非坏事,他们分析道。
“在严酷的学校成长,”他们告诉彼此,“可能是有益的。”面试的最后一个问题与皮姆的回答,永远在我脑海回荡。问的人是一个穿斜纹呢的军方人士。
“听着,皮姆小伙子,”他那庄稼汉的头猛地前伸问,“你对捷克很有研究。你能说他们的语言,认识他们的人。你对他们现在的这些整肃和逮捕行动有什么看法?觉得烦恼吗?”
“我知道整肃很恐怖,长官。但并不意外。”
皮姆说,他炽烈的目光凝注在遥远的远方。
“为什么不意外?”军方人士追问,似乎什么事都该是意外。
“体制腐败。靠党派意识结合。只有排除异己才能存活。”
“对,没错。当然。那你会怎么做——做?”
“以什么身份,长官?”
“以我们成员的身份,你这个傻瓜。情报组织官员的身份。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说。我们都一样。”
皮姆想都不必想。他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真诚已代他发言:“我会玩他们的把戏,长官。我会分化他们,让他们内讧。散播谣言,胡乱指控,相互猜忌。我让他们狗咬狗。”
“你是说你不在乎无辜的人被他们自己的警察抓到牢里,是吧?有点残忍吧?有点不道德?”
“如果是为了缩短那个体系的寿命,就无所谓。不,长官,我不觉得我残忍而不道德。而且我也不赞同你说的,那些人恐怕并不无辜。”
终其一生,普鲁斯特说,我们能做到我们做得第二好的。皮姆还有什么更擅长的,我永远不会知道。他接受了“公司”的邀约。他打开《泰晤士报》,用同样超然的态度读到他与贝琳达订婚的消息。我不必再操心,他想。公司拥有一半的我,贝琳达拥有另一半,我别无他求。
把你的目光转向皮姆的第一场盛大婚礼吧,汤姆。婚礼几乎是在皮姆缺席的情况下筹备的,那是他最后几个月的训练期,就在学习如何静悄悄地杀人与伦敦经济学院一位年轻讲师主持的“认识你的敌人”三天研讨会中间的空当。想像一下,这种对已婚身份毫无准备的情况,带给皮姆多大的乐趣。非常好玩。无拘无束,如真似幻。
他穿越阿尔吉的沼泽,追寻布肯(John Buchan,1875-1940,英国间谍小说家)的鬼魂。他挤在橡皮艇里,趁夜在沙岸登陆,被征服的敌人总部里有热腾腾的巧克力等着他。他跳出飞机,浸泡隐形墨水,学摩斯电码,输出粪化石学的无线电信号到清爽怡人的苏格兰空气里。他看着蚊式飞机在百英尺之上一闪一闪地飞过夜空,在真正补给的地点丢下一整箱圆卵石。
他在爱丁堡的街巷玩猫捉老鼠的间谍游戏,偷偷帮不知情的市民拍下照片,在模拟的客厅里真枪实弹射击突然出现的目标,把匕首刺进摇荡的沙袋正中,一切都是为了英国与哈利国王。在风平浪静的闲暇,他被派到贵气逼人的巴斯,在一位名叫科尔夫人的前女爵膝下精进捷克语。科尔夫人住在一幢繁华落尽的新月形宅邸,用过茶和松糕之后,她拿出童年的相册给他看,当年她在卡斯贝德,也就是现在的卡罗维瓦利。
“你对卡罗维瓦利这么清楚,山德斯迪先生!”皮姆炫耀他的知识时,她大叫道,“你一定去过,对不对?”
“没有。”皮姆说,“但我有朋友去过。”
接着回到位于苏格兰某地的基地营,用他学习的所有新技能继续提升暴力技巧。暴力不只是肉体的。为了英国的利益,暴力还必须是对事实,对友谊,如果有必要的话也是对荣誉的一种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