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10页)
“奥地利如何?”她问。他们愉快地蹦蹦跳跳开上紫色的高地,朝向一座怪兽般庞大的维多利亚式别墅。
“棒极了。”
“你常打拳击和橄榄球吗?”
“不算常常,老实说。”皮姆坦承。
洁米娜投给他长长的一瞥。
赛芬顿·鲍伊姐弟生活在没有双亲的世界。
一个不以为然的老仆人伺候他们吃晚餐。饭后他们玩双陆棋,直到洁米娜倦了。皮姆的卧房像足球场一样大,也一样冷。他睡得很浅,没来由地醒来,看见一抹闪烁的红光,宛如萤火虫飞掠夜黑。红光下沉,然后消失。一个苍白的身影逼近他。他闻到香烟和牙膏的味道,感觉洁米娜光裸的身子柔软地环抱他,洁米娜的唇找着他的。
“如果我们星期五赶你走,你不会在意吧?”
赛芬顿,鲍伊用托盘端着三份早餐进来时,洁米娜说。
“因为我们请马克来度周末。”
“马克是谁?”皮姆说。
“嗯,我打算嫁给他,老实说。”洁米娜说,“如果可以,我就嫁给肯尼,但他对这种事太过保守了。”
皮姆抛下诸女子,写信给英国文化协会,志愿到蛮邦传播文化,写信给他的老舍监韦罗,找一份德文教职。
“自从家父无法负担我的学费之后,我就非常怀念学校的纪律,也有非常强烈的效忠感。”他写信给穆古,替自己预约一段长期的僻静生活,然而对日期却很深思熟虑地含糊其辞。他写信给农场街的天主教会,请求继续在格拉茨所上的教义课程。他写信给日内瓦的一所英国学校,和海德堡的一所美国学校,也写给英国国家广播公司,全都出于自我否定的情绪。他写信给法律学会,询问研读法律的机会。等各种选择排山倒海而来时,他又填了一叠厚厚的表格,写上他迄今为止的丰功伟绩,送到牛津就业辅导部,寻求更多的机会。那个早上阳光普照,古老的大学城勾起他潜伏在共产党内部的无忧回忆。
和皮姆面谈的人若不是完全疯了,也一定是满脑子胡思乱想。他把眼镜推到鼻子顶端,推到头顶的灰色鬈发里,活像娘娘腔的赛车选手。他倒给皮姆一杯雪莉酒,一手揽在他背后,领他到俯瞰一排议会房含的长窗旁。
“脏死人的制造业如何?”他建议道。
“制造业很好啊。”皮姆说。
“除非你愿意和工人一起吃饭。你喜欢和工人一起吃饭吗?”
“我没有什么阶级意识,真的,先生。”
“太可爱了。你喜欢油渍沾上你的手吗?”
皮姆说他也不在乎油渍,真的,但此时他又被领往第二扇窗,眺望尖塔与草地。
“我有个大英博物馆低阶馆员的缺,还有下院三等助理文员的工作,下院就等于无产阶级的贵族院。我还有一些拉里拉杂的工作在肯尼亚、马来西亚和苏丹。印度我就爱莫能助了,他们不让我碰。你喜欢海外的工作还是不喜欢?”
皮姆说海外最好,他曾经在伯尔尼上大学。
他的面谈员很迷惑。
“我以为你是在这里念大学的。”
“我也在这里念。”皮姆说。
“喔。你喜欢危险吗?”
“我很爱,真的。”
“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别一直说‘真的’。
如果有人想也不想就雇用你,你会义无反顾地效忠到底吗?”
“我会。”
“你愿意对老天爷和保守党立誓,无论是非善恶都敬爱国家吗?”
“愿意。”皮姆笑着说。
“你相信生为英国人就像是生而为彩票中奖人一样吗?”
“嗯,是的,老实说,对。”
“那就当间谍吧。”面谈员建议,从书桌里抽出另一份申请书,交给皮姆。
“杰克·布拉德福向你问好,他说你到底为什么没和他联络,你为什么不和他那个和气的招募员一起吃饭?”
我可以给你写一整篇文章,汤姆,描述接受面试的乐趣。在皮姆精通且终此一生不断精进的拉党结盟艺术中,这场面试绝对是巅峰之作。当年我们还没有驻办公室看疯子的医生,你杰克伯伯喜欢这么叫他们。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秘密世界的国民,拥有纯然天真的特权。他们最贴近生命的经验就是战争,他们认为和平不过是战争另一种形式的延续。但从他们脑袋之外的世界看起来,他们过着如此未经考验的生活,质朴得如此纯真稚嫩,人际关系如此内向,以至于需要秘密兵团来打造他们衷心相信自己正保护的社会。皮姆坐在他们面前,冷静,深思,果决,谦逊。皮姆把自己的外表套进一个接一个的模子里,忽而崇敬,忽而敬畏、热心、炽烈真诚或清灵愉悦。他听说他的导师们都很喜欢他,简直惊喜得昂首阔步,知道陆军也很喜欢他,更让他骄傲得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