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2/4页)

利娅不得不整晚坐在房间的前排,一言不发。她一直看着阿纳托尔,但过了一会儿,你就实在分不清他是不是站在她这一边了。他不再提她射箭射得有多好,而是转到了应该为了鼠皮去杀老鼠,还是因为老鼠是老鼠就得去杀这样的话题上。天知道是什么意思。塔塔·恩杜说老鼠之所以成为老鼠,就是因为鼠皮。后来,他们都大喊大叫着说起了外国人、军队接管、某人被扔进监狱这样的话题。照我看,这些话题至少比老鼠要好一点。

最后到了又一个摊牌时刻:我们是要整晚谈论这个话题,还是要来一场投票?阿纳托尔非常反对投票。他说这件事需要讨论,要经过适当同意才行。因为即便基兰加将一个白人家庭撵出了村子,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白人。如果你不去学习如何分辨好老鼠和坏老鼠,那你卧榻之侧很快就会两者皆有。而且 ,他说,当你发现自己的女儿或妻子私下里也想射箭的时候,最好别吃惊。好吧,所有人听了这句话都哈哈大笑,但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他是在说我们是老鼠吗?

塔塔·恩杜早已经受够了。他走向前,把两只投票用的大陶碗砰地放到了利娅面前。他这么做的时候,让人们有点想发疯。你可以看出他们都赞同阿纳托尔,认为还要再谈谈。但,不行,时间到了。至于利娅,她看上去就像只小鸡,随时准备着被扔进炖锅里。但我应不应该为她感到悲伤呢?这都是她自找的!她就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有几个男人似乎仍然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好笑,就我看,他们也许觉得她会把箭射进自己的脚吧。但等到大家走上去投票之后,五十一颗石子都跑进了边上放着利娅的弓箭的那只碗里,四十五颗石子放进了边上放着锅子的碗里。

我的天哪,塔塔·库伏顿度气疯了。他站起来,吼叫道我们这是在颠倒自然之道,我们都会后悔的。他这么说的时候,刻意紧盯着阿纳托尔。但他似乎也对塔塔·恩杜发起投票的行为感到愤怒,因为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塔塔·恩杜没说太多,但他眉头紧锁,大秃脑门皱得像个被捶扁的面团。他将肌肉发达的手臂抱在胸前,虽然已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了,但他看上去仍能将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今天晚上,动物都在听我们说话!”塔塔·库伏顿度喊道,接着便闭上眼睛哼唱了起来。然后,他又停了下来。房间里一片静谧,他缓缓地环顾四周。“豹子会像人那样在小径上直立行走。蛇会从地下出来,寻找我们的房子,而不是住到自己的窝里。布维 ?都是因为你们。你们认为老方法不好。不要去怨怪动物,那都是因为你们的决定。你们想要改变一切,现在,库雷卡 ?你们还能睡得着觉吗?”

没人说话,他们看上去都很害怕。塔塔·恩杜坐着,脑袋后仰,眼睛眯成一条缝,注视着这一切。

“没有人会睡得着觉!”塔塔·库伏顿度突然尖叫起来,一跃而起,在空中挥舞着手臂。

其他人也全都作跳起状,只有利娅纹丝不动。就像我说的,她就是在显摆。她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后来,我们全都起身离开,她也跟着我们出去了。回家路上,我们家没人说话。到了门口时,父亲停下来,堵住了去路。哦,天哪。我们就只能站在门廊上,听取他的道德训诫了。

“利娅,”他说,“谁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她垂手站着,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开了口:“你是。”声音像蚂蚁叫。

“我很遗憾,我没听到。”

“你是!”她冲着他尖叫起来。

母亲和我都吓了一跳,但父亲仍以平常口吻回应道:“今晚发生的事可能会对村子产生一些影响,但对你毫无影响。上帝命令你要尊敬乃父,要听从他在家中所设的规训。”

利娅甚至连动都没动,她仍低着头,眼睛却死死地瞅着他。“所以,”她平静地说,“你同意塔塔·恩杜和那个巫医的看法。”

父亲猛吸了一口气。“是他们同意我。你想和男人们一起去打猎,简直是瞎胡闹。你只是在惹麻烦,我禁止你这么做。”

利娅把弓甩到肩上。“我还是会和男人们出去打猎,这事已经定了。”她离开了门廊,径直步入了死寂的夜色之中。据说这里的动物一到晚上都清醒得很,会像人一样到处走。我和母亲、艾达站在那儿,只觉得到处都是张开的陷阱,只需一根羽毛就能把我们打倒。

父亲抓狂了。我们总是在想,要是我们完全不服从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我们都等着看好戏。他急忙跟了上去,腾腾腾地踏着尘土,粗粗的皮带早已从裤子上抽了出来。但等他走到院子边缘时,她已经不见了。她消失在高茎草丛中,径直往丛林走去。显然,他根本就找不着她。利娅会像猩猩一样爬树,没人能追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