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堂拉洛·莫斯科特肚子上摊着一张报纸,前额上架着眼镜,在闷热的房间里呼呼地打鼾。房间里堆满了空铁罐和落满灰尘的小药瓶。他那位瘫痪的妻子用一块破布驱赶着蚊子,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想起过去也曾有像今天一样气氛紧张的夜晚,不禁浑身发抖。远处的人声、狗吠声和悄悄的跑步声消逝了,镇上笼罩着一片沉寂。
“别忘了把可拉明放进去。”希拉尔多大夫嘱咐妻子说。睡觉之前,他的妻子把急救药品放进小药箱里。他们俩还在惦记着蒙铁尔寡妇。服用了最后一剂鲁米那之后,寡妇硬挺挺的像个死人。堂萨瓦斯刚和卡米查埃尔先生进行了一番长谈,谈得把时间都忘了。钟声响到第七下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里用天平称第二天的早餐。他的妻子披头散发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河水停滞不流了。“唉,今天晚上啊……”黑暗中有人低声说。这时候,第八下钟声敲响了,低沉的声音在小镇上空弥漫开来。十五秒钟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冒火花,现在完全熄灭了。
宵禁的号声响过以后,希拉尔多大夫合上书。他的妻子把小药箱放在床头柜上,脸冲着墙躺下,关了灯。大夫又把书打开,但是没有看下去。夫妻俩有节奏地喘着气。万籁俱寂的小镇似乎缩小了,缩到只有卧室那么大,全镇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大夫回答说。
直到十一点钟,大夫的精神仍旧集中不起来。手上的书还是八点钟看的那一页。他把这页折起一个角,将书放在床头柜上。妻子已经睡着了。想想过去每逢宵禁,他们俩总是睁着眼守到天亮,侧耳细听什么地方枪响,有什么情况。有几次听见皮靴的槖槖声和武器的铿锵声一直响到自家门前。他们坐在床上,等着一阵冰雹般的子弹把门打烂。再往后,他们学会了分辨各种恐怖活动的动静。很多个晚上,他们把准备分发的秘密传单塞进枕头里,头靠着枕头彻夜不眠。一天清晨,诊所的大门对面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咔咔声。过了一会儿,只听镇长用疲乏的声音说:“这儿用不着。这个家伙不会参与什么活动的。”希拉尔多大夫赶忙关上灯,躺下睡觉。
后半夜又下起小雨。守在码头一角的理发师和另外一个人离开岗位,到本哈民先生店铺的房檐下避雨。理发师点燃一支香烟,借着火柴的光亮打量了一下枪支。枪是新的。
“美国制造。”他说。
另外那个人划亮了几根火柴,想看看他那支卡宾枪的牌号,可是没有找到。一滴水从房檐上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枪托上。“今天这事可真是怪,”他低声说着,用袖子擦干枪托,“发给咱们一人一支枪,叫咱们在雨底下挨浇。”在黑咕隆咚的小镇上,只听见房檐上雨水的滴答声。
“咱们是九个人,”理发师说,“他们呢,包括镇长在内是七个人,有三个人还待在警察局。”
“刚才我也这么想来着。”另外那个人说。
蓦地,镇长用手电筒照在他们身上,只见他们蹲在墙根,用身子护住枪,房檐的水滴像小铅弹一样在他们的鞋上迸溅开来。镇长认出了他们,把手电筒关掉,钻到屋檐下面。他身穿一件军用雨衣,武装带上挂着一支冲锋枪,身边带了一名警察。他看了看右手上的手表,命令警察说:
“你到警察局去一趟,看看夜宵怎么样了。”
他说话很用力,像下作战命令一样。警察消失在迷蒙的雨中。镇长挨着招募来的人坐在地上。
“有事吗?”他问。
“没事。”理发师说。
另外那个人递给镇长一支香烟,镇长没要。那人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您要我们干到什么时候为止啊,中尉?”
“谁知道啊,”镇长说,“眼下只能说等到宵禁结束。明天再说明天的。”
“得等到五点!”理发师喊道。
“好家伙!”另外那个人说,“我从今天早上四点钟起就一直站着。”
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了一群狗的乱吠。后来,只剩下一只狗还在一声一声地叫。这时候,镇长才无精打采地冲着那名招募来的人说:
“有话尽管跟我说,这种事我干了半辈子了。我真有点困啦。”
“有什么用,”理发师说,“这种干法根本不对头。老娘儿们才这么干呢。”
“我也开始琢磨这件事。”镇长叹了口气。
警察回来报告说,等雨一停,马上就送夜宵来,又说,抓住了一个没有通行证的女人,她在警察局等候镇长。
这个女人是卡桑德拉。在阳台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屋里显得暗幽幽的。卡桑德拉盖着一块油布躺在折叠椅上睡觉。镇长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子。她哼了一声,使劲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我正做梦呢。”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