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6页)
“大家议论的事是真的吗?”她问。
“议论的事多着呢。”
“比如蒙铁尔寡妇,”诺拉·德哈科夫进一步说,“人们都说她又疯了。”
“依我看,她早就疯了。”本哈民先生说,随后又没好气地加上一句:“是这么回事,今天上午,她要从阳台上跳楼自杀。”
饭桌的两头各摆一份餐具,从大街上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上帝降罪啊。”诺拉·德哈科夫说着拍了拍手,叫用人上菜。她把电风扇挪到餐厅里。
“从今天上午起,她家里满屋子都是人。”本哈民先生说。
“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从内里看看这个老太婆。”诺拉·德哈科夫答道。
一个头上扎着红锻带发结的黑人小姑娘把热汤端到桌上。餐厅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鸡肉的香味,屋里热得令人难以忍受。本哈民先生把餐巾掖进衣领说:“祝你健康。”他拿起勺子想喝口热汤。
“吹一吹,傻瓜,”诺拉·德哈科夫不耐烦地说,“还不把上衣脱掉。你这种不开窗户不进屋的毛病都要把人热死了。”
“现在更得让窗子大敞四开了,”他说,“免得人家说,从大街上看不见我在你家里干些什么。”
本哈民先生得意地笑了笑。诺拉·德哈科夫看见他露出了像火漆一样鲜红的牙床。“别出洋相了,”她喊起来,“人家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乎。”热汤可以喝了。他们一边喝汤一边断断续续地拉家常。
“我倒是担心人家议论莫尼卡。”她指的是她十五岁的女儿。自从上中学以后,莫尼卡还没回来度过假。“至于我,议论来议论去无非是那些人们早就知道的事。”
这一回,本哈民先生没有像往常那样向她投去不赞同的目光。他们默默地喝着汤,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两米长的桌子,这是他规定的最短距离,特别是在公开场合。二十年前,她在中学读书的时候,本哈民先生给她写过几封长长的情书,她也总是热情地回信。有一次假期到农村野营,奈斯托尔·哈科夫喝得醉醺醺的。他抓住诺拉的头发,把她拽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说:“你要不和我结婚,我就毙了你。”毫无商量的余地。假期一完,他们结了婚,十年后又分居了。
“说来说去,”本哈民先生说,“还是别关上门,免得让人家胡乱猜想。”
喝完咖啡,他站起身来说:“我走了,米娜该等急了。”走到门口,他戴上帽子,高声说道:
“这屋里像着了火一样。”
“我不是一直这么说嘛!”她说。
本哈民先生走到最后一个窗子口,转过身来向她表示祝福。诺拉·德哈科夫看到本哈民先生告辞走了,把电风扇拿进卧室,关上门,脱光衣服,然后,和每天午饭后一样,走进浴室,坐在抽水马桶上独自一人想心事。
每天她都看到奈斯托尔·哈科夫从她门口走过四次。大家都知道,他现在和另外一个女人同居,有了四个孩子,人们把他看作一位模范父亲。近年来,有好几次他带着孩子从她门口走过,但是从来没和他的女人一起来过。她看到他消瘦了,苍老了,面无血色,成了一个陌生人,过去那种恩爱关系已不堪回首。有时候,她独自一人睡午觉,也曾热切地怀念过他,只不过不是他现在这副样子,而是在莫尼卡出世之前的样子。当时他们相爱时间不算长,但是感情却如胶似漆,没有闹过别扭。
阿尔卡迪奥法官一直睡到正午才起床。他到了办公室才听说告示的事。他的秘书呢,从早晨八点镇长让他起草告示起,就一直惶惶不安。
“不管怎么说,”阿尔卡迪奥法官知道了详情以后,思忖了一下说,“措辞太激烈了。没有这个必要。”
“法令总是这样。”
“那倒是,”法官表示同意,“不过情况变了嘛,措辞也应该改变。说不定会把人们吓坏的。”
后来到台球厅打牌的时候,他发现人们主要的情绪不是害怕。倒不如说,大家有一种集体的胜利感,因为看到一切都恢复了老样子。阿尔卡迪奥法官离开台球厅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镇长。
“看起来,对付匿名帖不值得这样搞,”他对镇长说,“人们都在看笑话呢。”
镇长抓住他的胳臂说:“我们不是跟老百姓作对。这叫作例行公事。”这样边走边谈,阿尔卡迪奥法官实在有些吃不消。镇长像要办什么急事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走了半天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呢。
“这种状况不会延续一辈子的,”镇长接着说,“从现在起到礼拜天,我们一定把那个贴匿名帖的小丑关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猜准是个女的。”
阿尔卡迪奥法官不以为然。秘书汇报的时候,他吊儿郎当的没用心听,不过大体上也有一个看法:匿名帖不是一个人贴的,也不像有什么统一的计划。最近几天又出现了新花样:在匿名帖上画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