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大家都悬着个心。”他老婆说。
“托瓦尔家姐妹几个要搬走了。”安赫拉插嘴说。
牙医的老婆拿过盘子给大家盛汤。“她们匆匆忙忙地在变卖东西。”她说。热汤的香味扑鼻而来,牙医觉得他老婆真是多余操心。
“会回来的,”他说,“丢脸的事说忘就忘。”
他舀起一匙汤,吹了吹,想听听女儿有什么见解。女儿和他一样干瘦干痩的,但她的眼睛很有光彩。她没有再谈这件事,转了个话题谈起马戏团。她说,有一个男人用锯把他妻子锯成两半,一个侏儒把脑袋放在狮子的血盆大口里唱歌,还有一个演员在插满尖刀的平台上一连翻了三个跟头。牙医一声不响地边吃饭边听她讲。最后他说,要是晚上不下雨,全家一块儿去看马戏。
牙医在卧室里挂上吊床,准备睡午觉。他发现虽然他提出全家一块儿去看马戏,他老婆还是照样闷闷不乐。她说,如果有人给她贴匿名帖,她也打算离开这儿。
牙医听了这番话,并不感到出乎意料。他说:“从前他们用枪子儿也没把咱们赶走,现在在门上贴张纸就把咱们撵跑了,这不成了笑话吗?”他脱掉鞋,穿着袜子躺在吊床上,安慰她说:
“别担心,不会有人给你贴匿名帖的。”
“他们才不管是谁呢。”女人说。
“那得看怎么说了,”牙医说,“他们知道,对付我得用别的招。”
女人躺在床上,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
“知道是谁贴的就好了。”
“谁贴的谁知道。”牙医说。
镇长经常是几天几天的不吃饭。原因很简单,他把吃饭这件事给忘了。要说他的活动,有时候也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可又不是老这么忙,很多时候却又闲得无聊,在镇上东走走西看看,或者把自己关在那间装了钢板的办公室里,也不知道日子是怎样打发过去的。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老是待在一个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从来没有按一般人的习惯生活过,只有饿得实在顶不住了,才到饭店里随便吃点什么。
那天,他和阿尔卡迪奥法官共进午餐。整个下午他们都在一起,直到办完卖土地的手续。请来的行家估好了地价。临时任命的检察官只干了两个小时就没事了。四点钟刚过,他们走进台球厅,两个人好像是为了前程奔波,刚刚长途跋涉归来似的。
“总算完事了。”镇长挥了挥手说。
阿尔卡迪奥法官没有搭腔。镇长看到他在柜台那里找凳子,便递给他一片止痛片。
“来杯水。”镇长对堂罗克说。
“来杯冰镇啤酒吧。”阿尔卡迪奥法官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完把头耷拉在柜台上。
“那就来一杯冰镇啤酒。”镇长改口道。他把钱撂在柜台上,又说:“这个钱是他挣来的,干起活可真像个男子汉。”
阿尔卡迪奥法官喝完啤酒,用手指揉了揉头皮。台球厅里洋溢着一派节日气氛,人们正等着看马戏团打这儿路过。
镇长从台球厅望出去,正好看见马戏团走过来。乐队敲锣打鼓,先是一个身穿银白色衣服的姑娘骑着一头矮象走过去,象的耳朵和芋头叶一样。后面是几个小丑和杂技演员。雨过天晴,黄昏像水洗过似的。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天又热起来了。音乐声戛然停止,一个男人踩着高跷出来报幕。全镇居民不声不响地仿佛从地底下一拥而出,走上街头。
安赫尔神父从书房里看见马戏团打门口走过。他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晃着脑袋。童年时代的欢快心情复苏了。从吃晚饭直到入夜时分,这种情绪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查看了哪些人进入电影院,然后独自回到卧室的时候,这种情绪才消失。晚祷之后,他痴痴地坐在藤摇椅上,甚至没有听到九点的钟声,也不知道电影院的高音喇叭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只有一只癞蛤蟆在呱呱鸣叫。他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给镇长写了一个呈文。
应马戏团老板的邀请,镇长在荣誉席上落座观看节目。开始表演的是吊杆,后来出来几个小丑。接着,卡桑德拉出场了。她穿着一件黑丝绒衣服,蒙着眼睛,表演的节目是猜观众在想什么。镇长赶紧溜走了。他在镇上做了例行的巡逻后,十点钟来到警察局。一封字迹工整的信函正在等着他拆阅。这是安赫尔神父的呈文。神父如此正经八百地提出要求,倒叫镇长大吃一惊。
镇长叩门的时候,安赫尔神父正在脱衣服。“好家伙,”这位堂区神父说,“他来得这么快,真没想到。”镇长还没进门,神父就听出是他来了。
“我很高兴能当面答复您的信件。”镇长笑容满面地说。
他把帽子一甩,扔到藤摇椅上,帽子像唱片似的打了几个滚。柜子下面有几瓶汽水,放在一个小盆里,用冷水冰着。安赫尔神父拿出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