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毛般的呼吸(第2/9页)
“冰激凌机器的发明人就叫这个名字,”我说,“奥赛罗·卡塔布里格。”
卢卡点了点头。他跟冰激凌机器比跟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父亲当年买的是二手货,看来机器的寿命比冰激凌人的要长多了。
我觉得那名字好听极了,长短音节相互结合,很有韵律感,还蕴含着力量。叫这个名字的人,总有一天会研究出一项重要的发明。当奥赛罗·卡塔布里格在1927年申请专利后,他发明的冰激凌机器就传遍了全世界。奥赛罗·塔拉米尼,要是我父亲也叫这个名字,没准还就真研究出什么伟大的发明了呢。
“我们想叫他古斯配,”卢卡说,“跟爷爷的名字一样。”
“跟太爷爷的也一样。”
“没错。”
这是一个传统的名字,一个冰激凌人的名字。
我从酒店的房间拿着无绳电话拨通了冰激凌店的号码,母亲一接通电话就叫出了古斯配的名字,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接着还大声说:“是个男孩。”她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了,事实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躺在床上,把电话贴在耳边。
“真可爱啊,”母亲说,“长得可漂亮了,头上还没长头发呢。”这是一种刚当上奶奶的愉悦。
父亲也接过电话,说:“卓凡尼,你在哪儿呢?快回来,这么漂亮的小家伙,你肯定从来没见过。”
“我后天一到鹿特丹,就马上过去。”
“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在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个奇迹!”
电话里发出了沙沙声,还是店里的声音呢?我看着写字台上的烧水壶,看着夹着旅游信息的文件夹,看来现代艺术博物馆离酒店很近。
“你还在吗?”父亲问。
“在,索菲亚怎么样?”
“挺好的,她真是太棒了。对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卢卡呢?”
“在厨房里做冰激凌呢。”
也许孩子刚生下来,卢卡就又回到了厨房里。
那时候店里还没有无绳电话,我说:“我晚点打给他,他要做好多冰激凌,肯定很忙。”
“是啊,春天里冰激凌机器还没停过这么长时间呢。”
第二天我没有工作,跟国际诗歌节的组织方打了个招呼,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门上。阳光透过窗帘的一条缝隙照了进来,灰尘在那道刺眼的光线里打转。我想到了索菲亚的手,其实不该去想她的手,该想的是那个睡在妈妈身边的小男孩。画面是那么平和,梦里出现了那天鹅绒般的子宫。今天索菲亚就可以回家了。她的双手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仿佛一部一再重播的电影。按摩油,缠绕的手指,波浪式的运动。卢卡也享受过这种快感吗?我试图把画面暂停下来,好看清那个从床头柜里拿出来的瓶子里还剩多少按摩油。真是太舒服了,九个月过去了,我还在想着当时的场景,还想要那双手。除了那双手,我别无所求,只是一种纯粹的欲望。
快十二点的时候,一把钥匙插进了锁里,门开了。是服务员,黑色的头发盘了起来,穿着一件白色的围裙。
“对不起,”她说,“对不起!”门又啪的一声关上了。
直到后来,思念才向我袭来,是在我见过小古斯配之后。一到火车站,我就立刻赶到店里。那是五月里无云的一天,太阳高挂在空中。到店里时,我都被汗水浸湿了。母亲站在柜台后面,索菲亚在楼上,卢卡在厨房里,父亲在咖啡机后面。
“她在休息,”母亲说,“一会儿就下来。”
我摇了摇头,打算上楼去,很想看看那个孩子。
“让她再睡会儿。”父亲说。我经过他身边,直接上了楼。我上楼去睡索菲亚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说,而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我是个罪犯似的。
飞行途中一个年轻的母亲和一个宝宝坐在我前面,是个三个月大的小女孩。妈妈抱着她在过道里转悠,好哄她入睡,而她就只顾着看周围的乘客,也包括我。
我在很多地方都看到了小宝宝,在巴塞罗那,在机场检票柜台的队伍里,在荷兰史基浦机场。我突然希望索菲亚会出现在到达大厅里,手里抱着古斯配,站在捧着玫瑰、拿着气球的人群中。在荷兰,还从来没人来机场接过我呢。
古斯配很小,衣服很大,侧躺着睡着了,手臂摆在身体两侧,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终于见到了,我想把他抱起来,紧紧地拥进怀里。
索菲亚睁开了眼睛,仿佛还没完全醒来,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只见她穿着内裤躺在床上,毯子丢在一旁。阁楼里很热,她也就没穿衣服,没盖被子。见到我倒也没被吓一跳。
“我想见他。”
她面带微笑看着古斯配。我们一起看着他,看着那扁扁的耳朵,那柔软的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