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锒铛入狱(第7/11页)

我一直认为,要不是我有着丰富逼真的想象力,我肯定会真的疯掉,然后在佩皮尼昂的监狱里慢慢死去。我的创造力赋予了我编造巧妙骗局的能力,让我在过去的几年里干尽了坏事,从而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而现在它又像救生员一样把我救了上来。

我决定,既然同样会产生幻觉,还不如自己来设计,于是我开始编造自己的幻象。比如,我坐在地上,回忆我身穿飞行员制服的样子,假装自己是一名真正的驾驶员,波音707的机长。于是,监禁我的这个狭窄、恶臭的烂泥坑瞬间变成了一架干净整洁、闪闪发亮的喷气式客机,里面坐满了快乐兴奋的乘客,时髦亮丽的空姐正在为他们提供服务。我用上了这几年学到的所有航空术语,一边假装把飞机滑离机场跑道,得到控制台的起飞许可,驾着这个大家伙飞向天空,一直上升到三万五千英尺的高度。

然后我拿起泛美的麦克风。“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欢迎乘坐阿巴格内尔航空572次航班,我们将从西雅图飞往丹佛。我们现在正以每小时五百七十五英里的速度飞行,天空状况很好,我们将顺利飞到丹佛。坐在右舷,也就是机舱右侧的乘客,可以清楚地观赏到远处下方的雷尼尔山。大家可能都知道,雷尼尔山海拔高度14,410英尺,是华盛顿州最高的山峰……”

当然,我时不时地也变成一个英雄,驾驶我那架巨大的飞机穿越恶劣的暴风团,或是解决了惊险的机械故障,把我的乘客们安全送到地面,然后受到乘客们的一片感激。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又或者,我会想象自己是一名旅游巴士司机,带着一群神情专注的游客游览壮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或是圣安东尼奥、新奥尔良、罗马、纽约(我竟然还记得纽约也有迷人的地方),以及其他历史名城的迷人风光,一边还用我快速幽默的口才滔滔不绝地给他们讲解。“现在,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左边的这幢公馆是这座城市的创建人之一,J・P・格林斯塔夫的家。他花了大半辈子来挣大钱。但问题是,他搞得太大了,现在他只好在联邦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在我的幻象中,我想变成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这和我在被捕前的那五年中发生的情况很相似。不过,我在佩皮尼昂监狱的模仿秀还进行了添加和放大。我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为总统做手术,用我高超的医术拯救了他的生命;我是一个伟大的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是一个电影导演,拍摄了一部获得奥斯卡奖的史诗片;我是一个登山向导,救出了不幸陷入峭壁的登山者;我是锅匠、裁缝、印第安酋长、面包师、银行家,以及技术高明的小偷。我有时会重现几个印象特别深刻的骗局,当然还有几个特别难忘的爱情场景。

但是,任何表演总有落幕的时候,我再次回到了现实中,然后发现我只是在这个阴冷、压抑、黑暗,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又做了一次虚幻的旅行。

沃尔特・米蒂【26】遭到了非法拘禁。

某天,牢房的门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里嘎吱打开了,看守把什么东西扔了进来。这是一条单薄的、脏兮兮的、已经发臭的褥垫,比枕头套大不了多少,但我还是立即把它摊开在地上,卷起身体躺上去,尽情享受着它的舒适。我一边奇怪他们为什么给我如此奢侈的奖赏,是不时因为我哪里表现良好,一边很快就睡着了。

我突然被惊醒,一个魁梧的看守野蛮地把褥垫从我身下猛地一抽,讥笑着把门砰地关上。我不知道当时是几点。反正,过了很长时间后他们才送来早饭。晚饭后,门又被刺耳地打开,那条垫子又被扔到台阶上。我急忙把它抓住,陷进它的温柔里,不停抚摸着,就好像它是个女人。但是,我再一次被惊醒,看守又把这条枕头套大小的褥垫从我身下抽走。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褥垫又扑通一声落到台阶上。我终于明白了。看守在耍我玩呢,一个残酷野蛮的游戏,但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个游戏。我告诉自己,一些老鼠已经让他们玩死了,然后再也不去管那条垫子。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光滑的石头地面,或者说,我柔软的身体已经和坚硬的岩石融为一体,至少不会再难受了。我没有再上他们的当,尽管看守每天晚上仍会把垫子丢进来,我猜,他们是想让我继续用它,以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消遣。

在我关进佩皮尼昂监狱的第五个月(时间是后来被证实的),有人在外面敲了一下我的牢门,然后门上有一小块被拉开了,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我吓了一跳,我从不知道这扇门上还有个小窗,设计得太巧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