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6页)

罗丝找一个借口,把马丁拉走了;她把他带到一旁,低声说:

“你不应该把考德威尔教授这样占为己有。也许别人也想跟他谈谈呢。”

“我错了,”马丁带着后悔的口气承认道。“可是我把他的兴致鼓动了起来,他讲得真有味儿,使我忘其所以了。你可知道,他是我曾经交谈过的最聪明、最有才智的人。我跟你说呀,另外还有一点。我从前以为,凡是进过大学的人,或者在社会上身居高位的人,都像他一般出色、一般聪明呢。”

“他是个例外,”她回答。

“我也认为这样。你要我现在去跟谁谈呢?——啊,也好,带我去对付那位经理先生吧。”

马丁跟他谈了十五分钟,态度再好也没有,这回罗丝对她爱人可没有意见了。他眼睛没有闪烁过一回,腮帮也没有涨红过,他讲起话来镇静、稳重得使她惊奇。可是在马丁心目中,所有的银行经理的身价一落千丈了,当天晚上,他就尽被这个看法困扰着:银行经理和满口陈词滥调的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名词。他发现那个军官很和气、很单纯,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家世和幸运给了他这种社会地位,叫他心满意足。马丁听到他在大学里念过两年,不禁想不透,他把那些知识给藏到哪儿去了。然而,马丁还是比较喜欢他,不喜欢那个满口陈词滥调的银行经理。

“我实在并不反对陈词滥调,”他后来跟罗丝说,“可是叫我烦恼而感到不舒服的是:讲这套滥调时的那副夸夸其谈、自鸣得意、盛气凌人而自以为是的神气,并且时间又拖得那么长。是啊,用那家伙跟我讲统一劳动党和民主党合并的事所需的时间,我可以把‘宗教改革’的历史全部讲完。你可知道,他把字眼儿玩花巧,就像一个靠打扑克吃饭的人把发给他的牌玩花巧一样。过一天我表演给你看。”

“很遗憾,你不喜欢他,”她回答。“他是勃特勒先生心爱的人,勃特勒先生说他既可靠又老实——管他叫‘磐石’、‘彼得’,说用他做骨干,任何银行机构都建立得起来。”

“这一点我也相信——尽管我看到他的时间不多,听到他的话更少;然而我如今不像过去那样重视银行了。我这样直言,你不见怪,对吗,亲人儿?”

“不,不,很有意思。”

“那好,”马丁兴奋地往下说,“我大不了是个野蛮人,第一次踏进文明世界,得到了种种印象。这些印象对文明人说来,准是新奇得引人入胜的。”

“你看我的表姐妹怎么样?”罗丝问。

“比起别的女客来,我比较喜欢她们。她们挺会开玩笑,而且绝不做作。”

“那你也喜欢别的女客?”

他摇摇头。

“那个干社会救济工作的女人简直只是只搞社会学的鹦鹉。要是你把她像汤姆林逊那样,放在星空里让风吹上一通,我包管你在她头脑里找不出一丁点儿自己的思想。至于那个肖像画家,她真是个讨厌鬼。她可以跟那银行经理配个对,做个好老婆。还有那个女音乐家啊!我不管她指头多么灵活,技巧多么完美,表情多么出色——跟你说实话吧,她压根儿不懂得音乐。”

“她弹得很出色呢,”罗丝提出抗议。

“不错,表面上听来,她对音乐的确训练有素,可是对音乐的内在精神,她就莫名其妙了。我问过她对音乐的感想——你知道,我总是很想知道这一点;可是她说没有什么感想,只知道她崇拜着音乐,认为音乐是最伟大的艺术,对她说来,比生命更重要。”

“你又要她们谈她们的本行话啦,”罗丝责备他说。

“这我承认。要是她们谈本行话都不行,那你想想看,她们大谈别的话题的时候,我会多么受不了。啊,我过去始终以为,在这儿社会的上层,享受着文化教养的一切优越条件——”他顿住了一会儿,看见自己青少年时期的那个身影,戴着硬边帽,穿着方下摆的上衣,走进门来,神气活现地走过来。“我刚才说的是,我原以为在这儿社会的上层,所有的男男女女全是聪明而出色的。可是如今,根据我见到的一点儿情况,我觉得他们多半是一批饭桶,其余的十个里倒有九个是讨厌鬼。至于考德威尔教授——他可不同。他才是一个人,从头到脚,连脑子里的灰白质,全都合格。”

罗丝喜形于色了。

“告诉我你对他的看法,”她怂恿道。“不要讲什么伟大而出色的地方——这些品质我知道;讲些你觉得不对头的地方。我真巴不得知道呀。”

“我怕会自找麻烦啊。”马丁幽默地盘算了一会儿。“还是你先讲吧。不过,也许你以为他简直是十全十美的吧。”

“我在他那里上过两门课程,认识他有两年了;因此我很想听听你对他第一面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