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页)

山路很窄,仅有两英尺来宽。轿夫们在这样的山路上抬着轿子,甩着大步而行,仿佛睡着觉都能通过似的,令康维等人羡慕不已,而轿上那个人能始终安稳地睡着大觉,也让他格外佩服。这些藏民够可靠,但当小路变宽并下坡的时候他们显得更高兴。这时,藏民中有人唱起歌来,悠扬的山野小调使康维想起马斯纳在为某个西洋芭蕾舞谱写的管弦乐。雨停后,气温回升,山路也更好走了。“看吧,光我们自己肯定是找不到路的。”康维说着,想缓和缓和气氛,可马林森并不觉得他的话令人安慰,确实他已经给吓得够惨的了,现在最糟的路段过去之后,他却觉得更加危险了。“我们会不会迷失太多了?”他尖刻地来了一句。小路继续延伸,急剧地顺山坡而下。康维忽然发现一些火绒草,这是条件将会好转的一个好征兆。可是当他这样宣告之后,马林森反倒更不安了。“上帝啊上帝,康维,你以为你是在阿尔卑斯山散步吧?我只想知道地狱的厨房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到了那儿以后的行动计划是什么?我们将要干什么?”

康维平静地说:“你要是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就会明白,有时候生活中最舒服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对灾祸临头,要会既来之则安之。战争就是这样。如果感受一下新奇可以调剂艰难困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这番话深奥得叫我讨厌。你在巴斯库尔动乱时可不是这样想的。”

“当然不是,因为那时我还有凭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事态的机会。可这次,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机会。你要问原因的话,我们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我觉得这次事件已经算是平静的了。”

“我以为你已经认识到,原路返回将会是件多么令人沮丧又艰难的事情。我注意到的是,我们一直在沿一座陡峭的岩壁曲折行走了近一个小时。”

“我也注意到了。”

“是吗?”马林森大咳着说,“我怀疑这里的一切,觉得咱们所做的,离那些家伙想让咱们做的,还差得远着呢。他们正把咱们逼进绝境。”

“就算他们是这样,咱们只有坐以待毙。”

“我知道那是必然的,看来是没救了。我就怕最后不会像你愿意接受的那样便宜了你。我忘不了两天前我们还待在巴斯库尔领事馆里,一想到随后所发生的一切,我就受不了。我很抱歉,我这是紧张过头了。现在我明白,能错过战争有多幸运;我想我都歇斯底里了,好像周围的世界全都疯了。我想这样和你说话可能太粗鲁了。”

康维摇摇头。“我亲爱的小伙子,你一点儿不疯。你才24岁,你在两英里半高的地方,这是你现在产生不适感的原因。我认为你已经出色地经受了一场苦难的考验,强过我在你这个年龄时的表现。”

“可你难道不觉得所有这一切全都乱了吗?我们如何飞过了那些高山,又如何在狂风中煎熬、等待,还有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飞行员,接着又是这帮家伙。好好回想一下,这难道不像一场噩梦,难道不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吗?”

“是的,当然如此。”

“那么,但愿我能知道,你怎么能对每件事都如此的冷静。”

“你真想知道?你要是愿意听,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可能会认为我有些愤世嫉俗,因为我有足够多的噩梦般的经历可供回顾。这儿可不是世界上唯一令人发狂的地方,马林森。要是你非得联系到巴斯库尔,好吧,你可还记得,我们离开之前,那些革命者是怎样虐待他们的俘虏以获取情报的吗?通常是先狠揍一顿,然后再用凉水冲,当然很奏效。我还从没见过比这更滑稽而可怕的事情。还有,你是否还记得,在我们被隔离之前收到的最后一个消息?那是一个信息接力,曼彻斯特一家纺织品公司,想打听在巴斯库尔有没有销售紧身胸衣的商业渠道!你说,这够荒唐了吧?相信我,可能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最糟的事情就是我们把一种疯狂换成了另一种疯狂。就战争而言,如果你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像我一样的,那就是学会如何在害怕时咬紧牙关。”

正谈到这里,一个突兀而短暂的上坡路打断了他们的小声交谈,这段坡道让人喘不过气来,走了几步就已经和先前一样吃力。走过这段路后地势平坦了,人也从迷雾里走进了阳光中。前头,在仅有一箭之遥的地方,横陈着香格里拉寺区。

康维觉得,头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它似乎是一片闪闪浮动的美景,同因为缺氧压迫他周身的荒凉环境很不协调。这确实是一个陌生而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观。

一片色彩绚丽的亭台楼阁紧贴着山而建,一点儿没有莱茵城堡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冰冷和阴森的感觉,就像一片悬崖上却镶着妙手偶得的花瓣,精致绝妙之极,同时华丽而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