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一阵熟悉的倾斜,告诉他飞机就要降落。他本来很想拿马林森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开涮,谁知那小子霍地站了起来,头“嘭”的一声撞到舱顶上,把正坐在过道另一边打瞌睡的美国人巴纳德弄醒了。“老天!”他惊叫起来,“快看下边。”

康维也凑过去看,可看到的确实不是他所预料得到的,如果说他真预料到了什么的话。他看到的不是按几何图案整齐排列的军营和巨型的长方形机库,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茫茫的浓雾,浓雾下是一片广阔荒原,被太阳烤成了红褐色。虽然飞机在迅速下降,但仍然远远高出了普通的飞行高度。从他那个角度,隐约可以辨出一些长长的,呈波状起伏的山脉,这些山脉离云雾缭绕的山谷大概只有一英里,尽管康维以前从未从这种海拔高度观察过,但这确实是典型的边疆景色,给人一种怪异而深刻的印象。这让他感觉,白沙瓦肯定不在附近。“我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喃喃说着,然后悄声——他不想惊动别人——对马林森耳语道:“看样子你是对的,这飞行员迷失航向了。”

随着飞机以惊人的速度下降,空气变得越来越热,下面的土地灼热得就像是突然开膛的火炉。起伏绵延的山脉从地平线上隆起峻峭嶙峋的身影;飞机掠过高峰,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谷飞行,谷底干涸的河床上布满岩石,看上去就像撒满栗子壳的地板;飞机在气流中颠簸得十分剧烈,就像遇上了浪涛的小船,让人受不了。四位乘客都不得不紧紧抓住座位。

“看来他要着陆了!”美国人用嘶哑的声音大叫道。

“这不可能,”马林森反驳道,“除非他疯了,想让飞机坠毁,然后……”

然而,飞机果真着陆了。飞行员熟练地将飞机滑向一条溪谷旁的小空地,最后稳稳地停住了。此后发生的事情更让人疑惑和担忧。一群满脸络腮胡,包着头巾的土著人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把飞机团团围住,除飞行员外不让任何人下飞机。那飞行员爬下飞机后和他们激烈地交谈着,很显然,他确实不是费纳,也不是英国人,甚至连欧洲人都不是。这时,那些人从附近的油料堆里拿来了几桶汽油,然后倒进容量超大的飞机油箱。被困在飞机里的四位乘客愤怒地喊叫着,那些人要不报以幸灾乐祸的笑容,要不干脆不予理睬。他们若试图下飞机,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都会招来20支枪的恐吓。康维懂一点当地的普什图语,便大声和这些人理论,但是什么作用也起不了。而当他试图用任何一种语言与飞行员交涉,那家伙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举起他手中的左轮手枪,略带挑衅地向康维挥舞。正午的太阳火焰般在机舱顶部炙烤着,机舱内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再加上竭力的抗争,他们都快要昏过去了。然而他们最终毫无办法,因为在疏散撤离时一律不准携带武器。

终于,飞机加满了油,油箱盖也拧上了。一只装满温水的油桶从机窗口递了进来,尽管这群人好像并无敌意,可他们对任何问题都缄口不答。同那帮人又交谈了半天之后,飞行员回到机舱,一个普什图人笨拙地转动了一下螺旋桨,飞机又启动了。尽管是在这么个狭窄的地方,而且飞机还满载那么多汽油,可起飞似乎比降落还要灵巧熟练。飞机又高高地升入漫漫云雾之中,随后转向东方,似乎在调整航线。这时已是午后。

这一切真是非同寻常,而且又是多么令人迷惑!当凉爽的空气让他们清醒过来时,这些乘客几乎不能相信这事发生过。这样的恐怖事件,在动荡不安的前线所发生的各种混乱事件中也找不出第二件,也没有什么先例。要是他们几个没有成为牺牲品倒会让人难以置信。怀疑之后便是愤怒,这是很自然的,而愤怒之后则是惶恐和焦虑。马林森给出了他的推测:他们被绑架了,有人要进行勒索。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容易让大家接受的说法了。这种把戏太老套了,但所用的手段却颇为特别,而且十分高明。想到眼下他们的遭遇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大家心里多少舒坦了些。绑架案时有发生,而且多数也都以好的结局收场。这些土著人最多把你关进山洞,等政府付够了赎金,就把你放掉;你会受到客气的对待,而且那些赎金也不是你自己的,这种事最多有些令人难堪罢了。然后呢,空军部队就派出一队轰炸机,而你得以安全离开,余生便有一段精彩故事讲给大家听了。

马林森慌慌张张地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巴纳德这个美国人却显得很滑稽:“先生们,我敢说在某些人看来,这可能的确是一种聪明的推测,可我看不出你们的空军到底有什么辉煌的战绩。你们英国人常拿芝加哥等地的劫机事件开玩笑,而我可想不起有过持枪歹徒驾着某架山姆老叔的飞机逃跑的先例。我还感到怀疑的是,这家伙是如何搞定原来那位飞行员的;我打赌他多半被塞进沙袋里了。”说罢,他打了个哈欠,他身材高大而肥胖,一张顽固的脸上刻着滑稽的皱纹,但这并不能抵消他略带悲观色彩的眼袋。在巴斯库尔,没人对他有更深的了解,只知道他来自波兰,有猜测说他做点与石油搭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