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你很胖。”他说道。

这句评语,确实具有心理学冲击力。此外,由于说话的人是个谦虚谨慎的文职官员,平时只知道舞文弄墨,根本不了解外部世界,这句话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力量就更强了。维罗克先生好像是被这句话蜇了一下,倒退了一步。

“什么?你想说什么?”他惊呼道,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怨恨。

这位枢密顾问本来是奉命来进行这次谈话,谈话进行到这时,感到自己无法胜任这项任务。

他说道:“我认为你最好去见一下弗拉基米尔先生。对,你必须去见一下弗拉基米尔先生。你在这里等着。”他说完便小步跑出了房间。

维罗克先生再次梳理起自己的头发,额头也冒出细小的汗珠。他噘着嘴吐出一口气,就好像是在吹汤勺里的热汤一样。当那个穿棕色裤子的男仆悄悄地来到门口的时候,维罗克先生仍然待在他刚才进行谈话的位置上,一步都没有敢动。他一直都维持着一种姿势,仿佛他感觉周围全是危险。

他走过一段楼道,楼道里孤零零地只有一盏煤气灯亮着,接着他上了一层旋转楼梯,走到了第二层让人心情舒畅的光滑走廊里。那男仆打开了门,闪在一旁。维罗克先生感到踩在了厚实的地毯上了。房间很大,有三个窗户。一个刚刮过胡子、脸盘特别大的年轻人坐在一把宽大的扶手椅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桃花木书桌。这时,那位使馆参事拿着文件正要离开,这位年轻人用法语说:

“亲爱的,你说得很对。他是头很胖的……动物。”

弗拉基米尔先生是大使馆一等秘书,在社交界很有随和、有趣的名声。他是社交圈里的宠儿。他很聪明,能从相互矛盾的思想中找到怪异的共同点。当他讲到关键点的时候,他会把身体向前倾,举起左手,仿佛那个关键点就被抓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而在他那张刮得干干净净的圆脸上,则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欢乐和困惑的表情。

此时此刻,他正看维罗克先生,但脸庞上既没有欢乐,也没有困惑。他背靠着椅子,双肘自然伸展开,跷着二郎腿,面色异常鲜嫩,鲜嫩得就如婴孩,一副不许任何人瞎说的样子。

“我猜你应该懂法语?”他问道。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说他懂。他的庞大身躯向前倾斜着。此刻,他正好站在房间的中央,一只手紧抓着帽子和手杖,另一只手僵硬地下垂着。他低声谦卑地从喉咙里咕哝说自己曾经在法国炮兵中服役。听到这里,弗拉基米尔先生脸上马上露出鄙视的面容,他改变了语言,开始用地道的英语说话,丝毫听不出有任何外国口音。

“哈!对。当然。你拿到他们新型野战炮的炮尾栓设计图纸,你为此拿走了多少钱?”

“我在一座堡垒里被严密地拘禁了5年。”维罗克先生出乎意料地回答道,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这算短的,”弗拉基米尔先生评论道,“你被他们抓住了,这是自然的结果。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维罗克先生用嘶哑的声音谈起了过去,从青年谈起,谈到了他怎样迷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

“啊哈!是女人的缘故啊。”弗拉基米尔先生放下架子插嘴了,虽说气氛不拘束了,但仍然不算和蔼;相反,他的语气中仍然带着一种冷漠。“你被我们大使馆雇用了多长时间了?”他问道。

“从已故的斯托特—瓦腾海姆男爵当大使时就开始了。”维罗克先生压低了声音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为了表达对那位已故外交官的悲哀,还把嘴唇噘起来。大使馆一等秘书仔细地观察这戏剧化的一幕。

“啊!从那个时候……很好!你有什么话要为自己做辩解吗?”他尖锐地问。

这个问题让维罗克先生感到吃惊,他回答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做辩解的。他是在收到一封要求他来大使馆的信之后才来大使馆的——他慌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索,但这时他看到了弗拉基米尔先生嘲讽和怀疑的目光,只好作罢。

“呸!”弗拉基米尔先生说道,“你说你想摆脱目前的状况,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目前甚至还没有在体格上满足这个职业的要求。你说你是个无产阶级——你绝对不是!你是个顽固的社会主义分子或无政府主义分子——你说你是哪一种?”

“无政府主义分子。”维罗克先生低声地说。

“胡说!”弗拉基米尔先生继续说,但没有提高声调,“你把老乌尔姆吓坏了。你连白痴都骗不了。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而你就更加不可理喻。这么说你从偷法国人的大炮设计开始与我们合作的。那次经历肯定让我们的政府感到难堪。你做事似乎不太灵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