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4(第3/3页)

信迟了三个星期才到;米歇尔-夏尔一回里尔便病倒了,未能早一点写信;他肯定是在伦敦玩得太累了,不过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为迎接回头浪子,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得先乘邮轮到奥斯坦德,再从那儿坐车到伊普尔,当地有可靠的人帮他越过边境。米歇尔-夏尔随信寄了一大笔钱,以应旅途所需。

最后一晚米歇尔禁不住去帕特尼那座房子周围转了转。窗帘遮得很严实,穿得很整齐的罗尔夫从屋里出来去寄一封信,他看到了年轻的法国人,友好地走上前来。米歇尔告诉他说明天就要离开英国了。罗尔夫忍不住提议道,三个人一起到里士满的一家小酒馆晚餐,那儿的牡蛎很鲜美。米歇尔虽觉得应该谢绝,但还是同意了。罗尔夫上楼去换衣服,让米歇尔在客厅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莫德终于出现了,她打扮得像是去参加一次高级派对。吃饭时她说话很少,而米歇尔也不怎么能说,不过罗尔夫倒是又吃又说的,挺快活的样子。他从一八八四年一月一日起将晋升为副经理了,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再过三个月多一点。他讲述了一些办公室里的轶闻趣事,说得眼泪都笑出来了,甚至还做了个有趣的比喻,影射米歇尔和莫德的美国之行的惨败。米歇尔紧攥着拳头,莫德本不该把这一切讲给罗尔夫听的。不过,罗尔夫也没再说下去,他那两只大眼睛的善良目光友好地轮番看着他妻子,看着米歇尔,看着邻桌的用餐者们,看着围着白围裙的侍者,看着一位双颊绯红正在窥探的年轻女子。饭桌上,莫德撩起了她帽子上的短面纱。我想象她(因为米歇尔没有告诉过我有关她的这最后形象的情况)穿着一身绿,那是英国女子始终喜爱的颜色,两只指头夹着牡蛎硬壳放在唇边,仿佛夹着一只海神的号角似的。

米歇尔隐约感到上当了,罗尔夫牵动了两个木偶的线:他是不是也弄了个情妇,很高兴自己暂时摆脱了一下年轻的妻子?他是不是以一种几乎是慈父般的激情在爱莫德(他比她大十五岁),而且成功地尝试了那种危险的经验,亦即一劳永逸地给予一个女人全部的激情与浪漫,因为他知道她是那种长远来说始终偏爱在帕特尼有座房子和一个当副经理的丈夫的女人?米歇尔想起了在德文郡收到的汇票以及莫德去伦敦看望她的姨妈。也许就是罗尔夫建议去照管利物浦的香水生意,而不是什么去了爱尔兰的朋友?米歇尔越想越远,想到的是一个无底深渊,但自己还没完全深知其害,其实那已是如同气味很重的硫质喷气孔?一样在冒气,十分的危险。是不是多少有点性无能的罗尔夫自一开始起就觉得最好是让莫德在一个外国青年陪伴下过一段无伤大雅的消遣日子呢?是不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者有一种劣根,或者有那种他的那个被迫害的种族的受虐狂?在这些其实说明不了什么的解释之中,米歇尔并没有停留在最罕见也是最简单的那种解释上面:一种巨大的和无法改变的善良。

在付账时客气地推让了一番之后,两位男士分担了账单,大家为罗尔夫的升迁和米歇尔的一路顺风干了杯。在一处街灯下,三人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