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34(第2/3页)
米歇尔本想说结婚也一样让人越陷越深,但是,潜意识在告诉他,同莫德一起的生活也同样是没有出路的。不过,米歇尔-夏尔没有再坚持,他说起别的事来。儿子帮助父亲收拾了一下,然后回到隔壁的房间。
第二天谈及的都是伦敦的名胜和消遣娱乐。米歇尔-夏尔首先关心的是找一个有名的服装师给自己量好尺寸做一套衣服,米歇尔领他去了邦德街。父亲趁机也替儿子做了几套行头。米歇尔-夏尔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拥有一只英国名牌秒表,经过反复犹豫之后,他选中了最贵的那一只:超薄的双壳表,首先打开的一个表盘,中间是一根细小的秒针;喜欢贺拉斯作品的米歇尔-夏尔很喜欢那句箴言:“时光一去不回头。”第二个盘是个金盘,比第一个盘还要薄,按弹簧打开,露出在运转的全部复杂报时机件来。年老的米歇尔-夏尔久久地看着它,心里想必在思忖,这些齿轮还能为他运转几天、几月或几年。这只表虽然买迟了,但也许是一种挑战或赎罪的形式。
在米歇尔-夏尔想去的那家典型的英国小酒馆里,儿子微笑着把一张五英镑的钞票放在桌子上,那是珠宝店主偷偷塞给他的回扣,以为他是带外国富翁前来购物的导游。米歇尔-夏尔友善地把这个外快推给儿子。他还得买一只质量好的手提箱,好装上带回去的新衣服,这自然又有回扣。当米歇尔-夏尔在皮卡迪利一家商店的橱窗里为太太诺埃米选中了一条镶有煤玉的披巾时,米歇尔因罗尔夫而掌握的对伦敦商人的知识就有用武之地了,他知道,在橱窗里展出的物品要比店家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下拿给顾客看的好,但店家却口口声声说是质量完全一样。米歇尔毫不妥协,最后,围在诺埃米硬挺的胸脯前的就是商店橱窗里展示的那一条披巾。
余下的一周时间就是参观伦敦。米歇尔担心父亲参观伦敦塔太累,可是,爬螺旋式楼梯也好,参观主要院子也好,这个对安妮·博林和托马斯·莫尔非常感兴趣的旅游者都一点也不觉得累。父子二人一起观赏汉普顿宫的花坛,一起在泰晤士河畔的一家茶舍品尝抹了黄油的薄面包圈和黄瓜片。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米歇尔-夏尔在每一个死者卧像前都要驻足凝思,而他儿子则对其父对安茹王朝和都铎王朝的渊博知识感到很兴奋。在大英博物馆,老人怀着崇敬的心情在瞻仰帕特农神庙的存留物,但他特别在那些勾起他青年时代在意大利和卢浮宫的激情的希腊-罗马古物前驻足良久。在绘画方面,除了十八世纪的几位肖像画家而外,他只对荷兰画派和佛兰德画派感到着迷,而米歇尔则又回想起从前参观阿姆斯特丹博物馆的情景,父亲搀着他的手,尽量地在向他讲解《夜巡》。尽管父子俩谁都不是音乐迷,但米歇尔-夏尔仍坚持去科文特加登参加了一个音乐晚会,一些意大利歌唱家在那里演唱了《诺尔玛》。
动身回国时,天下雨了,米歇尔-夏尔有点担心崭新的漂亮手提箱。父子二人在站台上拥抱告别。父亲提起一回到里尔,就写信告诉儿子二人都知道的那个计划,在这一期间,米歇尔无需做出任何决定,只要好好考虑。其间,他也许需要钱用?
米歇尔是需要钱,但难以启齿。米歇尔-夏尔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年轻女人……如果事情像你父母亲希望的那样处理的话……也许可以给她一个补偿……”
“不,”米歇尔有点冷漠地回答道,“我认为这样不合适。”
米歇尔-夏尔感觉出他在那个不在场的女人的问题上伤害了自己的儿子,因为米歇尔借口照看行李来掩饰自己的不悦。老父亲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又出现,他敲击着头等车餐车的一扇车窗以示告别。他年纪大了,又身患疾病,这两种状况是儿子此前没怎么想过的。
在把他载回莫德身边的郊区小火车上,米歇尔发现自己甚至都未曾多去想那个古老的大家族的褐发美人儿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如何让莫德有思想准备呢?她是这样的一种女人:你可以同她一起欢笑、哭泣、做爱,但却无法与之交换意见。当他走近那个小屋时,小屋没有灯光,只有雷德在走廊的黑暗处等着他。莫德的衣柜打开着,里面空空的。她留下一封信,放在枕头上。她很清楚米歇尔父亲此次到来这么久意味着什么,她回到罗尔夫身边去了,后者正求之不得呢。他俩曾共同拥有过一些美好时光,不过,凡事都有一个终结。如果米歇尔不能立刻归来的话,女佣将照顾雷德。而且她像惯常那样,在自己的签名下面吻出几个红圆圈。
第二天一整天米歇尔都在忙于付账,忙着付清欠的两个月房租,肉铺、水果店、鱼档、杂货店的欠债,女佣的工资。莫德从来不记账的,所以没有办法核实到底欠了多少。钱的问题解决了,他感到很轻松,尤其是他让伦敦的一家花店往帕特尼寄送了两打玫瑰花。米歇尔在城里租住了一个房间,等着父亲的回音。因为考虑节省,他吃点用报纸包裹的煎炸鱼——那是从这个贫穷街区的犹太人店铺里买来的,或者在为小房间照明的微弱的煤气灯火上煎一只鸡蛋充充饥。但爱犬雷德吃的食物比他自己吃的花费得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