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托·卢维埃(第2/4页)

“马塞夫人?”

“是的,您想想。路易丝说您可以为他们提供参考,米莉亚姆·马塞想要知道您对路易丝的看法。”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和他们说,路易丝是个非常特别的保姆。”

他们在这间冰冷的房间已经待了两个小时,其间没有任何别的消遣。办公室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张照片散落在外面。墙上也没有钉什么通告,或是寻人启事之类的。有时,女警官一句话没讲完便停下来,说声“抱歉”就出了办公室。安娜和儿子透过玻璃能看到她在接手机,或是在同事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再不就是喝杯咖啡。可安娜和儿子不想说话,哪怕是为了放松一下。他们并排坐着,尽量避免——或者是假装的——忘记他们并非独自一人。他们只是大声喘着气,站起身来围着椅子转上一圈。艾克托翻阅自己的手机。安娜把她的黑色皮手袋抱在怀里。他们很无聊,但是他们或许是太礼貌了,或者是太怯懦,不敢在女警官面前显露出一丝不悦。他们精疲力竭,但很顺从,就等着她说,他们可以走了。

女警官打印出材料,递给他们。

“请在这里,还有那里签字。”

安娜弯腰签字,她没有抬起眼睛,不带任何情感地问:

“路易丝做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她被指控杀了两个孩子。”

女警官有黑眼圈。紫色的、浮肿的眼袋使得她的眼神显得格外沉重,非常奇怪的是,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了。

艾克托走在大街上,在六月的暑气中。姑娘们如此美丽。他想长大,获得自由,成为一个男人。他的十八岁让他不堪重负,他希望能够远远地将他的十八岁甩在身后,就像他刚才把母亲留在了警察局门口,神情迷茫,没有反应。他意识到,刚才在警察局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或惊恐,而是终于松了口气,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不无痛苦。甚至有些欢喜。就好像长期以来他都深受威胁,一种纯洁的威胁,模糊的,难以表述的。这种威胁,只有他、他的眼睛和他那颗孩子的心能够看到、感受到。命运希望这威胁能够在另外的地方找到出口。

女警官似乎能够理解他。刚才,她仔细打量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冲他笑了一下。那种对逃离危险的人露出的笑容。

一整夜,米莉亚姆都在想放在厨房桌子上的那鸡架。只要一闭上眼,动物的骨架就浮现在她面前。它就在那里,在她身边,在她床上。

她一下子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手放在桌子上,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具鸡架。她不想去碰它,不想感受到碰触它的感觉,觉得很恶心。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可能会发生点什么,觉得那动物没准儿会活过来,跳到她的脸上,粘在她的头发上,将她逼到墙边。她走到客厅就着窗口抽了支烟,然后回到厨房。她戴上塑料手套,将鸡架扔进垃圾桶里。连同盘子以及旁边的抹布一起扔掉。她以最快的速度把黑色的垃圾袋送下楼,回到大楼里的时候她用力关上了大楼的门。

她上了床,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简直连呼吸都困难。她试着入睡,但是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哭着给保罗打了个电话,讲述了这只鸡的故事。他觉得她太夸张了。听到这些仿佛恐怖电影里的拙劣情节,他笑了:“你总不能为了家禽的故事搞成这样吧?”他试着逗她笑,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必要把这事情搞得那么紧张。她猛地挂断电话。他又给她打回来,可是她不接。

她昏昏沉沉的,梦里一会儿是控诉,一会儿又是罪恶的感觉。她开始攻击路易丝。她对自己说,路易丝这是疯了。也许是很危险的。在路易丝的内心,滋长着一种针对雇主的、龌龊的仇恨,一种复仇的渴望。米莉亚姆责怪自己没有衡量过路易丝的暴力程度。此前她已经注意到,为了类似的事情,路易丝很容易发火。有一次米拉在学校丢了件背心,路易丝于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成天和米莉亚姆念叨这件蓝背心,发誓要把它找回来。她去骚扰过老师、幼儿园的阿姨,还有食堂的员工。有个星期一的早晨,她看到米莉亚姆正在给米拉穿衣服,而米拉正穿着她那件蓝背心。

“您找到了?”保姆问,语调中甚是惊奇。

“不,我又买了件一模一样的。”

路易丝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要知道我找它可费了不少劲,这算什么?别人偷了也好,不在乎自己的东西也好,这都不要紧,反正妈妈会给米拉重新买一件背心的,是吗?”

于是米莉亚姆就又掉转枪头,把这些指控用在了自己身上:“是我的问题,”她想,“我走得太远了。这是她特有的方式,说我浪费、轻率、满不在乎。路易丝可能觉得我扔掉这只鸡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而她正缺钱。我不仅没有帮助她,还侮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