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5页)

“海湾捡来的贝壳。”

“在地板上爬动的那个小东西是什么?”

“哪儿?”他四处看了看。

“在你脚旁边爬的那个小东西。”

“哦,”他蹲下身子,“哎呀,原来是一只蚂蚁。我很纳闷,它怎么爬这儿来的。”

弗兰基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两只没穿鞋的脚交叉着搭在桌子上。“我要是你,就把这眼镜给扔了,”她说,“你的视力不比任何人差。”

约翰·亨利没有吭声。

“你这副眼镜不好看。”

她把眼镜折好,重新还给亨利。他掏出一块粉色的法兰绒眼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了上去,什么话也没说。

“好吧,”她说,“随便你。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后来,他们就上床睡觉。两个人背靠背脱掉衣服,弗兰基关上马达,熄了灯。约翰·亨利跪下来进行晚祷,安安静静地祷告了很长时间。然后,他在她身边躺下了。

“晚安。”她说。

“晚安。”

弗兰基抬头凝望着黑暗。“要知道,我还是没办法相信,地球一个小时大约转一千英里。”

“我知道。”他答。

“搞不懂为什么你往上跳到半空中后,落下来不在费尔维尤或塞尔玛,或者五十英里之外的什么地方。”

约翰·亨利转了个身,听起来已经沉沉入睡。

“或者落在冬山,”她补充,“真希望现在就出发到冬山去。”

约翰·亨利已睡着。黑暗中,她听见他的呼吸声。这个夏天,她期盼了多少个夜晚,此时,终于有人在旁边陪她一起睡了。她躺在黑暗中,聆听着他的呼吸。一会儿过后,她用胳膊肘支撑着身子。月光下,他脸上的雀斑依稀可见,光着小小的身子,白白的,一只脚耷拉到了床边上。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往前凑近了一些。他的身子里就好像有个小小的时钟在嘀嗒嘀嗒走着,身上的汗味和“甜蜜的小夜曲”掺杂在一起,闻起来像一朵小酸玫瑰。弗兰基俯身舔了舔他的耳后,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巴挨着他出着汗的瘦弱的肩膀躺下来,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漫漫黑夜里有人陪她睡觉,她不再感到害怕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早早地醒来。八月的阳光十分明媚。弗兰基不能直接把亨利打发回去。他看见贝蕾妮丝在做火腿,这顿特殊的早饭看起来会不错。弗兰基的父亲在客厅里看报纸,一会要去镇里他的珠宝店给那些手表上发条。

“如果哥哥不从阿拉斯加带点礼物回来,我肯定会让他给气疯的。”弗兰基开口了。

“我也会的。”约翰·亨利表示同意。

哥哥和新娘回来的那个八月的早晨,他们在干些什么呢?两个人坐在葡萄架底下乘凉,谈论关于圣诞节的话题。阳光火辣辣的,十分刺眼,晒饱太阳的冠蓝鸦相互鸣啭呢喃。他们聊来聊去都是那些重复的话,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就这样,在棚架下的阴凉处昏昏沉沉地消磨着时光。弗兰基当时还从来没有寻思婚礼的事。哥哥和新娘刚进门的那个早上就是这么度过的。

“哦,老天!”弗兰基喊道。桌上的牌油乎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院子里。“这世界变得太快了。”

“喂,别废话了,”贝蕾妮丝说,“你心思可没在牌上啊。”

不过,弗兰基玩牌还是费了点心思的。她打出黑桃Q,主牌是Q,约翰·亨利抛出一张方块2。她看着他,他直盯着她的手背看,恨不得视线能拐弯,看见别人手中的牌。

“你手里有黑桃。”弗兰基说。

约翰·亨利将小铅驴放进嘴里,眼睛瞅向了别处。

“骗子。”

“赶紧的,打出黑桃。”贝蕾妮丝叫着。

他连忙辩解:“黑桃被别的牌给挡住了。”

“骗子。”

但他还是不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牌局陷入僵局。

“赶紧的。”贝蕾妮丝催着。

“不行,”他终于坦白,“这张是J,我只有这种黑桃J了。我不想拿它来对弗兰基的Q。就是不出。”

弗兰基一把将手里的牌扔到桌子上。“你看!”她对贝蕾妮丝说,“就连最基本的打牌规则他都不遵守!他还是个小孩!真是没希望了!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可能吧。”贝蕾妮丝应着。

“哦,”弗兰基喊着,“简直烦得要死。”

她坐在那,赤着脚踩在椅子的横档上,眼睛闭着,胸口靠着桌子边缘。红色的扑克牌油乎乎的,散乱地摊在桌面上,她一看就觉得恶心。每天下午一吃完饭他们就打牌,要是你去尝尝这些破旧的扑克牌,一准会觉得整个八月吃的饭加起来就这个味儿,还掺杂着手上难闻的汗味。弗兰基将桌上的牌扫过来。那婚礼像雪花一样明亮而美好,击碎了她的心。她从桌子旁边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