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5页)
“老实说,”约翰·亨利再次提出,“你不认为我还是回家比较好吗?”
“不,”她看也没看他,答道,“你坐角落里玩那个马达吧。”
弗兰基的面前放着两样东西:一只浅紫色的贝壳和一个玻璃球,球里面有雪花,轻轻一摇就能暴雪纷飞。她拿起贝壳放到耳边,听见温暖的海浪拍打着墨西哥湾的声音,想象着遥远海岛上碧绿的棕榈树。她把玻璃球举到面前,半眯着眼睛,只见白雪飞旋飘舞,直到苍茫一片。她想象着在阿拉斯加,自己登上一座寒冷的雪山,眺望着脚下白雪皑皑的荒原。她看见冰面在阳光下异彩纷呈,听见如梦似幻的声音,看见如梦似幻的景象。到处是雪花,冰清玉洁,凉气袭人。
“瞧,”约翰·亨利凝视着窗外,“我想那些大点的女孩子正在俱乐部举行派对呢。”
“闭嘴!”弗兰基突然尖叫着,“别跟我提那些坏妞。”
附近有个俱乐部,会员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甚至还有十五岁的,所以弗兰基不在其列。她们星期六晚上跟男孩子一起开派对。俱乐部的人她全认识,入夏前,她还跟她们一样,都属于低龄群体。但是现在,她们搞了这个俱乐部,却没让她加入。她们说她年龄太小,又不招人喜欢。一到周六晚上,她就只能在远处看着俱乐部的灯光,听她们放着令人抓狂的音乐。有时,她绕进俱乐部后面的小巷子里,站在爬满忍冬花的篱笆前面。她站在巷子里眼巴巴地看着,听着。时间可真够长,那些派对。
“说不定她们会改变想法,邀请你参加。”约翰·亨利说。
“那些婊子养的。”
弗兰基不屑地说着,用肘窝揩了揩鼻子。她坐在床边上,耷拉着肩膀,胳膊肘子放在膝盖上。“她们肯定在镇里到处传,说我很臭。”她说,“我当时生疖子,涂了刺鼻难闻的黑药膏,老海伦·弗莱彻还问我那是什么气味。啊,真想一人一枪崩了她们。”
她听见亨利走到床边,然后感到他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脖子。“我没觉得你很臭呀,”他说,“你挺好闻的。”
“那些婊子养的,”她又骂了一句,“还有别的。她们拿那些结了婚的人说事,尽说些鬼话。想想派特姑妈和尤斯塔斯姑父。还有我爸爸!全是些难听的鬼话!她们还以为我傻到什么地步呢。”
“你一走进房间我就能闻到你,连看都不用看。像一百朵花一样香。”
“无所谓,”她说道,“我就是无所谓。”
“像一千朵花。”约翰·亨利补充着,汗津津的小手又拍了拍她耷拉的脖颈。
弗兰基坐直了身子,舔去挂在唇边的眼泪,用衬衣下摆把脸擦干净。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缩着鼻子闻闻自己。然后,她起身去拿行李箱,从里头摸出一瓶“甜蜜的小夜曲”,在头顶搽了搽,又往衣领里面倒了些。
“你要不要也来点?”
约翰·亨利在敞开着的箱子旁边蹲下来,她往他身上喷了些香水,他轻轻哆嗦了一下。亨利想翻翻弗兰基的行李箱,仔细瞧瞧里面的每一样东西。不过她只许他看个大概,没让细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啥没啥。然后,她扣上箱子,把它重新推回墙边摆放好。
“啊!”她嚷道,“我敢说,我比镇里任何人用的香水都要多。”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楼下餐厅里的收音机还在低沉地嗡嗡作响。父亲已回来很久,贝蕾妮丝也关上后门走了。窗外,夏夜里孩子们玩耍的声音也平静下来。
“我觉得咱还是好好玩会吧。”弗兰基提议。
但根本无事可干。约翰·亨利绷着膝盖站在屋子中间,两手放在背后。窗户上,浅绿色和黄色的飞蛾拍打着翅膀,沿着纱窗飞过来飞过去。
“那些美丽的蝴蝶,”他说,“它们也想到屋子里来。”
弗兰基看着纤弱的飞蛾扑棱着翅膀往纱窗上冲去。每天晚上书桌上的灯打开后,飞蛾都会如约而来。它们飞过八月的夜空,振翅紧贴着窗户边上。
“我看这便是命运的讽刺,”她开口了,“它们来这里。那些飞蛾可以飞到任何地方去,但它们却偏偏围着这屋子的窗户不愿离去。”
约翰·亨利伸手将金边眼镜在鼻梁上扶正,弗兰基打量着他那张长着雀斑的小平脸。
“把眼镜摘下来。”她突然说。
亨利摘下眼镜,对着上面吹了吹。透过玻璃镜片,她看见房间变得模糊而扭曲。弗兰基把椅子向后推,然后凝视着亨利。他的眼睛周围留下两圈白色的痕迹,湿乎乎的。
“我敢说你用不着眼镜。”她说完,手放在打字机上,问:“这是什么?”
“打字机。”他回答。
弗兰基拿起贝壳。“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