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2/44页)
她不知道一旦找到男孩,将拿他怎么办。不过她一定会找到他。
阿尔玛搭火车去波士顿,在一家便宜的港口旅店(弥漫着金酒、烟草和前房客的汗水味)待了三个晚上,而后由此出航。她的船是“艾略特号”——一艘一百二十英尺长的捕鲸船,像一匹老母马一样宽大粗壮——从建造以来即将第十二次开往马克萨斯群岛。船长已答应收取一笔可观的费用,绕道八百五十里,送阿尔玛到塔希提。
船长特伦斯先生来自麻州楠塔基特岛。他是很受扬西赏识的船员,扬西在他的船上给阿尔玛取得一个铺位。扬西保证,特伦斯先生就像一位船长该有的那样严酷,他对自己的手下执行有效的纪律。特伦斯素以大胆——而非谨慎——而闻名(他以在风暴中扬帆而非降帆而著称,希望借由狂风提高速度),可他同时也是虔诚认真的人,在海上力求道德风气。扬西信任他,曾与他出海多次。总是处于匆忙之中的扬西,偏爱航行快速无惧的船长,特伦斯正是这一类型。
阿尔玛以前从未搭乘过船。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曾与她的父亲去费城码头,检查抵达的货物,却从未搭船在海上航行。当艾略特号起锚离岸时,她站在甲板上,心怦怦直跳,仿佛要冲出胸口。她看着码头最后几根木桩在她面前,而后——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突然在她背后。而后,他们飞速横越波士顿大港,一艘艘较小的渔船在后方一起一伏。下午即将结束时,阿尔玛生平第一次来到外海。
“我会尽我所能向你提供一切服务,让你有一趟舒适的旅程。”特伦斯船长在阿尔玛登上船时,向她发誓。她感谢他的热诚,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这趟旅程没多少舒适可言。她的铺位就在船长起居室隔壁,又小又暗,有污水的臭味。饮用水有股池塘的气味。船上载了一批运往新奥尔良的骡子,它们不屈不挠地抱怨不已。食物令人不快而且使人便秘(早餐吃芜菁和咸饼,晚餐吃牛肉干和洋葱),更严重的是,气候变幻莫测。旅程的头三个星期,她没有看到一次太阳。不久,艾略特号遭遇狂风,杯盘粉碎,船员以惊人的速度四处碰撞。有时候,她得把自己绑在船长的餐桌上,才能安然无恙地吃她的牛肉干和洋葱。然而,她英勇地吃下去,毫无怨言。
船上没有第二个女人,也没有一个受过教育的男人。船员玩牌玩到深夜,又喊又笑,让她睡不着觉。有时候,这些男人在甲板上跳舞,像被鬼附身,直到特伦斯船长扬言,要是他们再闹下去,就要摔破他们的小提琴。上艾略特号的都是粗人。其中一名船员在北卡罗来纳外海抓到一只老鹰,剪去它的翅膀,看着它在甲板上跳来跳去,只为了好玩儿。阿尔玛觉得这很野蛮,可她没说什么。次日,无聊厌烦的船员给两匹骡子举行婚礼,用彩纸打扮骡子,引发一场嘘喊骚动。船长袖手旁观;他看不出有什么坏处(阿尔玛心想,或许因为是基督教婚礼)。阿尔玛以前从未看过类似的行为。
没有人能让阿尔玛谈论严肃的事,因此她决定不再谈严肃的事。她决定打起精神,和每个人进行简单的对话。她发誓不树敌。他们未来五到七个月都要待在一起,因此这似乎是一种明智的策略。她甚至让自己欣赏这些男人的笑话,只要他们不太粗野。她不担心受到伤害;特伦斯船长不会允许放肆,而这些男人也未对阿尔玛举止不端。(对此,阿尔玛不感到奇怪。如果男人对十九岁的阿尔玛不感兴趣,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五十一岁的她。)
她最亲近的伙伴是特伦斯船长养作宠物的小猴子。它名叫小尼克,它会和阿尔玛坐上几个小时,温柔地审视她,而且总是在不断寻找新的事物。它的性情聪明,最着迷的东西,莫过于阿尔玛戴在手腕上的编发手镯。它永远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另一只手腕没有戴一只相似的手镯——尽管每天早上它都要查看手镯是否在夜间长了出来。而后它会叹气,然后无可奈何地看阿尔玛一眼,仿佛在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对称一次?”过了一段时间后,阿尔玛学会和小尼克分享她的鼻烟,它会优雅地把一小粒放入它的鼻孔,打个净化的喷嚏,然后在她的大腿上睡着。没有它陪伴,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绕过佛罗里达末端,在新奥尔良停靠,送交骡子。没有人为骡子的离去感到哀伤。在新奥尔良,阿尔玛看到异常惊人的浓雾,笼罩着庞恰特雷恩湖。她看见一包包棉花和一桶桶蔗糖堆在码头上,等候运送。她看见汽船成行排列,延伸到远方,等候在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她在新奥尔良找到让她发挥法语的机会,尽管那里的口音令人困惑。她欣赏那些小房子,房子有贝壳花园和修剪过的灌木丛,她为那些时髦雅致的女人惊叹不已。她希望能有更多时间探险,可转眼就得奉命回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