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8/9页)
我对莫尔顿说,“他们要对奥立弗干什么?事情一定很严重,要不他们决不会从华盛顿派人来。”
“这家伙说是因为逃避所得税,不过一定比这要严重。奥立弗是个既爱面子又很糊涂的人。可他还不致蠢到找那种麻烦。事情一定要糟得多。”
“可怜的奥立弗!”
“他是个笨蛋!”
“也许是这样。不过基本上——我是说,基本上是个人。”
“啊,基本上,”他若有所思地说。接着他又打消了这种念头,说:“也许他基本上也是个笨蛋。”
在此期间,看到奥立弗那么故作镇静,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教训。而且他总是在一些小事情上失去控制。一天下午,他竟跟中国饭店的老板傅路易打了起来。傅老板一口叽叽咕咕的中国式西班牙语,腔调挺怪,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异常节俭的老人。我猜想,在中国闹饥荒的时候,他也许会从粪便中拣出谷子。因此,现在他把客人没喝完的酒全倒进一个啤酒瓶里,在他看来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那一天,他身穿一件满是灰疙瘩的多圈毛线衣,胸膛塌陷,站在镀锌的柜台后面。就在他把当天客人们喝剩的橘子水倒在一起放进冰箱时,被奥立弗发现了,他猛地朝老人脸上打了一拳。这可糟了。傅路易尖声大叫,他的全家人都气得大叫大嚷。我们所有的外国人也都停下牌战,吃惊地站起身来。警察赶到了,从前门冲了进来。我拉起斯泰拉的手,带她穿过球串帘子,来到店铺的另一半卖粮食干货的地方。当我们溜到大街上时,看到一群人乱哄哄地走出店门,跟着被捕的人前往市政厅和地方法院。傅路易的一只眼睛周围已经有一大片紫斑,他叫嚷着,喉头的皮皱成一道道的。奥立弗找了个弹吉他的墨西哥小白脸给他当翻译。他的辩词是傅路易这样做很危险,会传染阿米巴痢疾,他自称他是在维护公共卫生。奥立弗不说这还好,这一说事情弄得不能再糟了。地方法官立刻拍桌子痛斥奥立弗是在信口胡说,散布痢疾流行的谣言。那法官是个粗壮的矮胖子,是给斗牛场养斗牛的。这位肤色黝黑、身强力壮的汉子,戴着帽子坐在法庭上,活像是个商业大亨。他判罚奥立弗一大笔罚金。奥立弗当场付清罚金。他看上去似乎满不在乎,只是有点不高兴,而且也有点觉得可笑。钱似乎是奥立弗惟一不缺的东西。那么头戴帽子、身穿无袖束身上衣的斯泰拉,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她用那双惊恐不安的大眼睛向我恳求,要我看看她面临的处境。由于镇上出了这么多事情,我没有对此作应有的考虑。她为什么要穿着这样讲究的衣服,到傅路易的铺子里看下午打牌呢?她一定是除了讲究的衣服外没有别的衣服可穿,除了奥立弗带她去的地方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真是奇怪。她说,“我得在这几天里跟你谈谈。用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眼下奥立弗跟我们在一起。他对莫尔顿和伊基大谈各种奇闻轶事。比如,“我上过世界各地的法庭。”还有“现在他们没法继续隐瞒痢疾的事,不能再说没有阿米巴了。”以及“那个黄皮肤老头——是个吸血鬼,我至少给了他一个教训。”
听着听着,我觉得自己也够怪的,脑袋上裹着绷带,口袋里塞着纸牌和各种现钞,我的心在胸膛里封得紧紧的,我的脚趾在凉鞋里伸展自如。我觉得自己像个能进入神智学者[3]幻觉的人,像那一类人物。
吃饭时,西亚说,“听说镇上闹事了,你也卷进去了吗?”
我不喜欢她这种口气,她干吗要这样问呢?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然而,她皱起了眉头。当我说到斯泰拉时,我意识到我想要强调的是她跟奥立弗的相爱。西亚不相信我的话。
“奥吉,”她说,“我们干吗不离开这儿呢?至少在旅游旺季这段时间。咱们离开那帮人吧。”
“你想去哪儿?”
“我想我们可以开车去奇尔潘辛戈。”
奇尔潘辛戈位于墨西哥南部的炎热地带。但我非常乐意去。我想去。可我们去那儿干什么呢?
“那儿有一些有趣的动物。”她说。
于是我便支支吾吾地说,“啊,我想我用不了多久身体就能复原了。”
“你的样子委靡不振,”她说,“可你过着这样的生活,还怎么能指望有别的模样呢?你来这儿之前,是滴酒都不沾的。”
“从前我没有理由要喝酒。现在我也没有喝得烂醉。”
“是的”她愤愤地说,“只醉得让你忘掉你犯的过错。”
“ 我们俩的过错。”我纠正她说。
我们就这样坐在饭桌前,充满苦恼,笼罩在失望和气愤的阴影里。后来,我考虑了好久之后,我对她说,“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奇尔潘辛戈。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愿跟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