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7/13页)

凯约·奥伯马克出于男子汉的自尊,没有问起我索菲的谈笑声、喧闹声什么的,可是咪咪问了:“你带回来一个什么骚货呀,整天叽叽呱呱的?”她是带着嘲讽的口吻问的,然而我觉得她是出于妒忌,“她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拉拉队。”

我一时回答不出,因为我从未想到会有人来问。

“前几天还有另一个人来找过你,”她接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了。这儿都快要变成圣地啦。”

“是谁?”

“是位年轻的小姐,比你那位叽叽呱呱的姑娘要漂亮。”

我不由得心中一怔,莫非露西改变想法了,“她没有留下字条?”

“没有。她说她必须跟你亲口谈,我看她心急火燎的,不过也许是她不习惯爬楼梯,所以气喘吁吁的。”

我并没有因为想到可能是露西而特别激动。我对她已经不再有兴趣,我只是对她的来访颇觉好奇。

我跟咪咪讲了艾洪对阿瑟的意见。如果艾洪对她不满,她一定会更加激烈地反对他。

“什么,那个臭老头!”她说,“我一走近他,他就把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我可不喜欢这种老头子,他们自以为性欲十足。”

“啊,你得谅解他,”我说,“那是他向人致意和向女人献殷勤的方式。”

“活见鬼!谁叫一个老残废还这么好色!”

“其实他是个很好的老人。我从小就认识他,对我来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对我来说他是个一文不值的家伙。他待阿瑟太坏了。”

“什么,我认为他爱阿瑟胜过爱世界上的一切。”

“你就只知道这么一点!他一直拿他出气。老实说我不得不帮他逃离那个家,因为老家伙为了那个孩子的事一直把他往死里整。”

“那做母亲的不是要把孩子领走吗?”

“我没能从阿瑟那儿打听出她是个好姑娘还是个荡妇。他说什么都含含糊糊的,除非是讨论思想观点。什么样的母狗,已经生下的孩子还忍心把他扔掉?莫非她有病。你知道,这是脑子有问题。”

“阿瑟没告诉你她人怎么样?”

“像这种事你没法向阿瑟刨根问底。他的心思一向不放在这种事情上。”

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他亲口说起过,他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艾洪对这事一直很伤心。他一心指望着阿瑟。蒂莉也是这样。眼下这种情况只是经济大萧条的一个侧影。子女带了孩子回来住在父母家。”

“为什么对艾洪和对他那条街上的波兰人或德国人就该有所不同呢?要是有所不同,那就更坏事,只会促使那个老糊涂大吹其牛,认为他理应比周围的人有更好的命运。只有当人人都有相同的境遇时,那样我们才能真正看清谁好,谁坏。而且阿瑟的遭遇又有什么特别令人伤心的呢?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比弗雷泽强。听说弗雷泽带着他老婆回来了,看来我借给他的钱他不会还我了,因为这就等于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一桩事,而他是那种对过去、现在或将来做错的事,决不肯承认的人。昨天,有个姑娘捧着一本书,读着读着突然笑了起来,后来她指给我看——你知道,我是几乎从来不看小说的。上面说,‘谬见从未接近过我的头脑’。这是梅特涅亲王[5]的话。没错,弗雷泽也会这么说的。我认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他从来没有误过一班火车。天啊,你的那位艾洪先生,一定会喜欢这样一个始终头脑冷静、伶牙俐齿、从不误车的儿子的。可阿瑟是个诗人,那位老风流却偏偏不让他那样,不愿做维庸[6]和兰波[7]的父亲。”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么艾洪对阿瑟做了些什么,把他弄得这样痛苦的呢?”

“他一天到晚都责备他,伺机侮辱他。昨天,老家伙给那小孩喂糖果吃,阿瑟对他说这样对孩子不好,老头子便说,‘这是我的家,他是我的孙子,要是你不喜欢,你就给我滚他妈的蛋!’”

“啊,这太粗暴了。阿瑟应该发作。他干吗要忍着呢?”

“他没法离家。他身上没有钱,而且他还有病。他得了淋病。”

“哟!他什么都有了。是他告诉你的?”

“嗨,别傻了。你想我是怎么发现的?当然是他告诉我的。”

她微微一笑,脸上泛起真正激动的光彩。如果说以前我没能觉察,现在我该看清了——她对他已经铁了心。她迷上他了。

“我要帮他摆脱困境,”她说,“他现在找医生看病去了,等这件事一了,他就打算离开他父亲家。”

“带着孩子?”

“不。有人会照管那个孩子的。亏你想得出来!因为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就该成为一个家庭主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