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1/12页)

“他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要看他醋劲有多大了。不过他肯定来了个措手不及,这我不会觉得奇怪。”

“我真奇怪,是什么使得他们这么好色,他们为争风吃醋打架比意大利人还多。”警官说,他的脸上有一只眼睛表情特殊,他的脸颊如同非常粗糙的墙,卷起袖子的一只胳臂十分粗壮,我可不想它挥动起来。“他们干吗老要打架?也许是因为他们用手讲话。”

斯托尼和狼脸都咧嘴笑了起来,希望以同样的幽默来迎合警察。

“哦,绷带里面有什么伤口吗?”

“他们在他的脑袋上缝了几针。”

满头血污、扎着绷带的人被推到灯光亮处,以便警官能看清。

“行了,”他看了看后说,“把他们全都关起来,看看明天能不能找到一个人来翻译。要是找不到,明天上午就叫他们滚蛋。在教养院里不知他们是怎么对付这种骄傲自大的家伙的?不管怎样,坐一夜牢会让他们明白,天底下不光他们几个人,不能为所欲为,好像只有他们几个人似的。”

接下去轮到我们,在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我们的被抓和戈曼的被捕有关,不过看来没有这种联系。只是凭着那辆偷来的别克车后座上那件衬衣来追踪我。上面有洗衣店的号码。这未免有点牵强了,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想的。我一听到他们是认为我们在废车场里偷汽车零件而抓了我们,不禁舒了一口气。

“我们以前从没来过底特律,”我说,“我们刚到这儿。”

“是吗,从哪儿来?”

“克利夫兰。我们是搭车来的。”

“你这狗娘养的在撒谎。你们是弗利帮的人,一直在偷汽车零件。这下把你们给抓住了。我们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我说,“可是我们根本不是底特律人。我是芝加哥人。”

“你要去哪儿?”

“回家。”

“从克利夫兰回芝加哥,打这个镇子过,这一走法真高明。你的故事编得太臭了。”他转向斯托尼,“你打算说自己是哪儿人?”

“宾州。”

“在哪儿?”

“在威尔克斯巴勒附近。”

“去哪儿?”

“内布拉斯加,去学兽医。”

“那是干什么的?”

“照顾狗啊,马啊。”

“你是说光顾福特、雪佛莱吧,你这满口屁话的小阿飞!还有你,你的家在哪儿?你的故事呢?”他开始盘问狼脸。

“我也是宾夕法尼亚人。”

“在哪儿?”

“在斯克兰顿附近,是个小镇。”

“有多小?”

“大约五百来口人。”

“它叫什么名?”

“它的名字不怎么样。”

“我想是这样。行了,告诉我,叫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急得骨碌碌直打转,这可破坏了他竭力装出的笑容,“它叫德拉姆镇。”

“那一定是个坏透的小洞,所以才养出你这样的耗子来。好吧,我们来看看,它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他拉开了自己的抽屉。

“地图上不会有,它太小了。”

“没关系。只要它有名字,我的地图上就有,全能找到。”

“我的意思是说,它实际上还没有编进地图,它还只是个小村子,还够不上编进。”

“那儿的人都干点什么?”

“挖点煤。不多。”

“无烟煤还是烟煤?”

“两种都有。”狼脸说,他的头垂了下来,依旧有点干笑着,可是他的下唇有点缩起,露出了牙齿,青筋暴了出来。

“你是弗利帮的朋友。”

“不,我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城市。”

“给我把吉米叫来,”警官吩咐一名警察。

吉米通过狭窄的楼梯从下面的单身牢房慢吞吞地走了上来,他老态龙钟,一身肥肉,活像个胖老太婆。他穿着一双布拖鞋,一件前襟扣扣的毛衣紧裹着宽阔的胸膛。他似乎每喘一口气就衰弱一点。他那颗死灰、蜡黄、斑斑白发的脑袋无力地低垂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呆滞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却那么明晰,毫不含糊。它们被训练得除了它们长期的功用之外,对别的一切都毫不关心,没有个人的情感。这个吉米盯着斯托尼和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目光扫过我们转到狼脸的脸上,对他说:“你三年前在这儿。偷过一个人的东西,关了六个月。不过要到五月才整整三年,还有一个月。”

警方的这个人的脑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分类器官!

“行啦,骗子,还是宾夕法尼亚吗?”警官说。

“没错。我是关过六个月。可是我不认识弗利,这是实话,我从来没偷过汽车零件。我对汽车一窍不通。”

“把他们全都关起来。”

我们不得不把衣服的口袋全都掏空。他们要查的是刀子、火柴之类有危害的物品。但是在我看来并非如此,而是让更大的人物来照管你那些小小的东西,使你意识到没收的东西是一种标志,表明你已不再像在街上时那样是个自由身,你口袋里的东西别人无权过问。这才是它的真正目的。就这样,我们交出了自己的随身物品,然后被带到下面,经过一间间牢房,听到牲畜栏里发出似干草的沙沙声,有些囚犯从铺位上起来朝铁栏外张望。我瞥见那个受伤的聋哑人像个术士似的,抱着头坐在铺位上。我们被押到这排牢房的尽头。那个记忆力超群的家伙坐在那儿睡着了,也许他整夜都只能坐在那儿迷迷糊糊地打打盹儿,他坐的椅子就放在一条系在通风口铁栅上打有鱼尾结的带子下面。他们把我们硬塞进一间大牢房。一片吼声朝我们冲来,“没地方了。我们这儿再也没地方了!”猥亵的咂嘴声,呸呸声,冲马桶声,粗俗的俏皮话和愤怒的抗议声汇成一片。这间牢房确实已经很挤,可是他们不管这一切,还是把我们硬塞了进去,我们只得将就着,蹲坐在地上。另一个聋哑人也关在这儿,坐在一个醉汉的脚旁,蜷缩着仿佛坐在统舱里。一盏很大的电灯二十四小时都亮着,它看上去沉甸甸的,就像压在这座坟墓上的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