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0页)
“不是。”
他很给面子,明知妈并非真正守寡,却那样称呼她。
“还是想找刺激?现在,别人连躲都来不及,你还要去找刺激?你可以去游乐场乘滑行飞车、飞橇和惊险滑梯。去河景区公园。可是慢着。我忽然发觉你身上有一种东西。你有一种反抗性。你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你只是表面上装作这样。”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出多少有点像我的真相的话。我感到震动很大。如他所说,我身上确有一种反抗性,心里极想进行抵抗,想说“不!”,这是确切无疑的,这种感觉就像是令人痛苦的饥饿感。
艾洪发现了这一点,他煞费苦心地考虑我的事,惦念着我,使我对他充满感激之情。由于我有着被他发现的这种本性——我的反抗性,而我是掩盖着的,所以我不能有任何申辩的表示,也不能表白我的感觉。
“别做傻瓜,奥吉,生活才给你布下第一个陷阱,你就失足掉进去了。你们这些在苦境中长大的小伙子,天生是使监狱常满的料——还有教养院、收容所之类的地方。州当局早就为你们预订好面包和豆子了。他们知道一定有些人到监牢里去吃的。他们也知道,预计能敲出多少铺路的碎石,可以指望哪些人来敲,预料什么人会到公共卫生所去接受疳病[16]治疗。他们所预料的人,都来自这儿周围和全市类似的地区,以及全国各地相同的地区。这几乎已是命运注定的。要是你也让自己被这种命运所注定,那你就是个大傻瓜了。就像人们预料的那样,那些凄惨糟透的地方正等着你去哩——那些监狱、诊疗所和施食站知道什么人是天生的失败者,这些人很快会油尽灯枯、老朽无用,像个屁似的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毫无目标地鬼混一阵就完蛋了。要是你也这样,没人会觉得奇怪的。你现在摆的就是这个架势。”
接着他补充说,“不过我想,我会觉得奇怪的,”还说,“我可并没有要你拿我做榜样。”话语之间的矛盾,真是再明白不过了,因为我清楚他那些五花八门的骗人勾当。
艾洪有在煤气表上做手脚的专长,能把电线接到总线上去偷电,他还为违章和逃税行贿;在这些方面,他真是无限聪明。他有一脑子的鬼主意。“可是当我在考虑问题,在真正考虑问题的时候,我并不是个卑鄙的人。”他说,“最终,当然不能靠思考来拯救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但是要是你好好想一想,这世界就是最低的安慰奖。”
他继续说着,可是我的心思早就顾自飞驰他处了。不,我不愿做他所说的受命运注定的人。我从不接受命中注定的说法,也不会变成别人要把我造就的样子。我对乔·戈曼也曾说过“不”,对老奶奶,对吉米,对许多人都说过。艾洪已看出我这一点。因为他也想左右我。
为了使我不惹麻烦,也因为他惯常需要有个代表、通讯员或可靠的助手,他再次雇用了我,不过给的钱比以前少了。“别忘了,老弟,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他不是一直在注意着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许多人和事么?不过反过来,我也在注意着他。眼下,我对他那种种欺诈行径的兴趣,比起我在他家当小听差、他家的生意红火得我都闹不清那阵子,要大多了。
在我最初帮忙他干的那些事情中,有一件是非常危险的——欺骗歹徒多事佬穆奇尼克。几年前,穆奇尼克还只是个小流氓,为北区帮卖力,干的是朝不肯付保护费的干洗店的衣服上喷洒硫酸之类的行径。可现在,已不同以前,他发了,有钱找投资机会了,特别是在地产方面。有个夏天的晚上,他曾认真地对艾洪说:“我知道在帮里一直混下去会有什么结局,到头来只能吃枪子儿,我已经见得够多了。”
艾洪告诉他说,他知道有一块很好的空地,他们可以合伙买下来。“我和你合伙买,你就不必担心它不涨价了。要是你亏了,我也会一样亏。”他真心诚意地对穆奇尼克说。那块地原本开价六百元,他一定可以杀价到五百。这确是个说一不二的保证,因为那块地就是他艾洪自己的,是他从他父亲的一个老伙伴那儿用七十五块钱买的;现在,他只卖出一半所有权,还能赚一票。这笔交易是运用种种手段,冷静地完成的。结果很好,穆奇尼克找到了一个买主,很得意自己在一桩合法的买卖里赚了一百块钱。可要是他发现真相,他会亲手宰了艾洪,或者叫别人给他吃枪子儿的。在穆奇尼克看来,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这样做,是最简单不过,最天经地义的了。我一直担心,生怕穆奇尼克会动念头到土地登记处去查一查,发现那块地只是名义上属于艾洪太太的一个亲戚。可是艾洪说:“你干吗为这去伤脑筋呢,奥吉?这人我早就把他给揣摩透了,他是个大傻瓜。我还在不断为他出种种对他有利的主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