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纳多(第2/5页)
我们听见安东的声音:“那位高雅的绅士在摆谱呢。咱们应该更仔细地观察观察他。”
“我去把烟斗卖给他。”古斯塔夫说。
烟斗来历不明。是安娜有一天带来的,但兄弟俩只认小雪茄。一个很贵的烟斗,还没有被熏黑。烟斗柄里插着一根小钢管,另外还配着一个羊皮烟斗套。
“是谁呀?有什么事?”罗曼托夫斯基隔着门问。
“隔壁的,隔壁的。”古斯塔夫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两位隔壁邻居进了屋,贪婪地四处张望。饭桌上堆着一摞参差不齐的书,旁边放着半截吃剩的腊肠。其中一本书打开着,那一页上是一幅千帆竞发的画,画面的一角上飞着一个鼓腮的婴儿。
“咱们认识一下,”兄弟俩声音低沉地说,“大家可以说紧挨着住在一起,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见不着面。”
五斗橱的顶上放着一个酒精炉和一个橘子。
“幸会。”罗曼托夫斯基轻声说。他坐在床边,低头去系鞋带,额头上的青筋胀得通红。
“你刚才休息了,”古斯塔夫客气地说,但不带好意,“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这位房客居然一个字也没回答,倒是突然站起身来,转向窗子,举起一根手指,僵住不动了。
兄弟俩看看窗子,没发现任何反常现象。窗框里有一片云,有白杨树的树尖,还有部分砖墙。
“怎么,你们难道什么都没看见吗?”罗曼托夫斯基说。
红毛衣和灰套衫一起走到窗前,实际上还探出身去,两人变成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了。什么都没有。两个人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他们转过身来。他站在五斗橱旁边,神情很怪。
“我肯定是看错了,”罗曼托夫斯基说,眼睛并不看他们,“刚才好像有个东西飞了过去。我曾经见过一架飞机掉下来。”
“是有这种事。”古斯塔夫表示同意,“听着,我们来是有点事。你想买这东西吗?崭新的。还有个很不错的套。”
“套?是个套吗?只是,你们要知道,我很少吸烟。”
“那不要紧,你以后会越吸越勤的。我们便宜卖,三马克五十芬尼。”
“三马克五十芬尼。明白了。”
他用指尖摸着烟斗,咬住下嘴唇思索。他的眼睛其实没有看烟斗,而是在转来转去。
与此同时,兄弟俩开始膨胀,越胀越大,充满了整个房间,整个公寓,然后胀到楼外去了。和他们相比,那棵年轻的白杨树这时就和一棵染色棉絮做成的玩具树那么小,放在圆形的绿色支架上摇摇晃晃很不稳当。这栋公寓房也变成了一个玩具房,一个落满灰尘的胶纸板做成的东西,还到不了兄弟俩的膝盖那么高。他们无比巨大,专横地散发着汗味和啤酒气味,声音粗壮,言谈愚蠢,头脑里换成了渣滓废物。他们造出可耻的恐怖气氛,令人不寒而栗。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推我。求求你们,别来我这里了吧。我没碰你,那么你也别碰我。我让步,只求别来我这里了。
“好吧,可我零钱不够,”罗曼托夫斯基低声说,“要是你能找我六马克五十芬尼……”
他们找了他六马克五十芬尼,呲牙咧嘴笑着走了。古斯塔夫对着灯光检查了一下那张十马克的纸币,收起来放进了一个铁皮钱盒。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让他们的隔壁邻居得到安宁。他们已经认识了他,只觉得更气恼,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难以接近,这气得他们发疯。他躲着不和他们打照面,他们非得埋伏起来,设好圈套,才能飞快地瞧一下他躲躲闪闪的眼睛。安东已经发现了罗曼托夫斯基的灯整夜亮着,就再也不能听之任之了。他光着脚溜到他的门口(门底下露出一缕细细的金色光线),敲了敲门。
罗曼托夫斯基没有应声。
“睡吧,睡吧。”安东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拍门。
灯光从门上的小裂缝里不声不响地露出来。安东摇摇门把手,细细的金色光线断了。
从此以后,兄弟俩(尤其是安东,幸亏他没有工作)针对他们邻居的失眠症建立了监视机制。可是敌人很机敏,耳朵极好使。不管走到他门口的脚步有多轻,他的灯都会立刻熄灭,就好像从来没有亮过似的。只有在冰冷的过道里屏住呼吸站上好久,才有希望看见那敏感的灯光再亮起来。甲虫就是这样晕过去又醒过来的。
结果侦察工作变得极其耗人。有一次兄弟俩总算在楼梯上碰见了罗曼托夫斯基,挤住了他。
“就当晚上读书是我的习惯,这又关你们什么事呢?请让我过去。”
他转身要走时,古斯塔夫开玩笑地把他的帽子撞掉。罗曼托夫斯基没说一个字,捡起了帽子。
几天以后,兄弟俩傍晚时分找了个机会堵住了他——他去厕所回来,没有很快地回房间。他们只有两人,却设法将他围住。他们邀请他去他们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