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鸡叫(第6/12页)
周扒皮独自一人闷坐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郁郁不欢,连学了几声鸡叫也压不住心头的惆怅。无数的伤心事都涌现在眼前。可你们若要问周扒皮为何这样伤心,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反正心里堵得慌。他觉得有一股鬼火在胸中蹿上蹿下,又像是肠子上打了七八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况且,心还怦怦乱跳,周扒皮在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叫道,不要跳!可心里还是扑扑直跳。
他想想自己为了支撑这个家,快到五十还是孤身一人,再想想小倩刚才的那张如花似玉的笑脸,就觉得人活在世上的确也没什么意思。至于周扒皮一人闷在屋里还想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两个多月,村上的杏花都开了。周扒皮却如被寒霜打枯的树枝,又像是害了病的瘟鸡,整天没精打采的。周家的男女老少看着东家一天天消瘦下去,都不明究竟,他家的那些个长工更是觉得蹊跷,平日里周扒皮天不亮就将长工们撵下地去干活,可这些天他对农事稼穑漠不关心。长工们也乐得睡上几个安稳觉。他们虽不知道周东家为何日渐颓废,可周扒皮自己就将心中的这段秘密吐露出来了。
周扒皮呀周扒皮,你纵有万贯家财,千亩良田,可顶个什么用呢?天下的美女何止千万,单说方圆十里的周家庄,姿色出众的姑娘媳妇也如遍地杏花一般不可胜数,只要我看上一个,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一亲芳泽,终夜销魂,可天底下最最美丽的妇人加在一块,也抵不上小倩裙子的一角那么鲜艳,可小倩却偏偏嫁给了我弟弟,若叫我抢先一步撞见她,我倒愿意倾其所有来做成这桩买卖。小倩啊,小倩,我天天看见你坐在楼上的窗前绣花,看见你下楼到井边打水,看见你侍弄院中的花草,就像一只蝴蝶那样飞来飞去,我若要跟你说句话也得一本正经拉下脸来。若是听你叫声哥哥,回屋后还得吃下几粒救心丸。这全是命中注定。都说人生苦海,茫茫无边,我今天到了虽生犹死的当口,倒也明白个大概了,都说金钱如粪土,富贵如云烟,这话原来也是没有错的……
这周扒皮在周家庄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平常欺占民女,进城逛窑子,抽大烟,甚至于品箫评玉,也都是家常便饭,可一旦见了小倩,生出了纯洁的爱情,才知欲壑难填,天外有天,才知道什么是竹篮打水,什么叫空中楼阁,什么叫镜中月,水中花……
春去夏至,夏去冬来,转眼间已到了第二年的秋天。这周扒皮一会儿在火炉中受着煎熬,一会儿又在冰窟中挨着霜冻,只落得形销骨立,面容槁黄,气息奄奄,像是越了冬的芦苇,眼看着性命就不保了。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到了这一年的重阳,这周家大院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事端来。
扒皮的弟弟周小皮受兄长之托,到外面去收账,或许是邻村的财主拉他赌钱,或许是周小皮整日守在家中,对小倩的心思也渐渐淡了,就如禽鸟放飞,牛羊出栏,少不得在外面寻花问柳。反正他这一去,足足十天没有回来,连个音信也没有。
周扒皮更是受尽了折磨。既然我弟弟这一去久久未归,但愿他在路上遭了劫匪的暗算才好。我敢说,周扒皮在这短短十天中所受的苦,比过去十个月遭的罪还要多出一百倍。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睡不着觉。
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小倩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看见她一丝不挂地推门进来,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笑。她那笑容好比梨花带雨,千娇百媚,她那身影又如果园遭风,芳香四溢。
他想着小倩也是挑灯独坐,竟夜不眠,更是欲火难禁,他心里想的是不能弟兄阋墙,不能身行污秽,辱没家风,可他的一只脚却早已迈出了自家的门槛,朝小倩的朱楼卧房悄悄走去。周扒皮一路走,一路犹豫。周扒皮啊周扒皮,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啊?赶紧将心中的恶念收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脚上的步子就迈得更快了。
话说小倩在房中正要吹灯睡觉,就听得有人敲门。她还以为丈夫深夜突然回来了,因此满心欢喜。她打开房门,看见周扒皮端着一壶茶正悠哉悠哉地朝她笑呢。
那小倩见大伯深夜来访,不由得就是一怔。
“哇噻,是扒皮哥呀,”小倩笑着说,“我还以为是小皮收账回来了呢。”
周扒皮也不答话,径自走进屋来,朝沙发上一坐,跷起了二郎腿(天佐媳妇插话:那会有沙发吗?),只拿那一双老鼠眼朝小倩身上瞧,就像走进了自己家的屋似的。
“扒皮哥,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小倩不安地问道。
周扒皮依然不说话,那脸涨得像猪肝似的。他纵有千般万般的话要说,也不知说哪一句才好,想笑又笑不出来。憋了半晌,才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