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事件(第7/10页)
“我也在一点点练习。”
“练习喝酒?”
“嗯,是的。”渡边升说,“奇怪?”
“不奇怪。最好先从白葡萄酒开始。拿个大号的玻璃杯,把葡萄酒连同冰块放进去,再对点沛绿雅,加进柠檬片来喝。我倒是当果汁喝的。”
“试试看。”他说,“啊,呃,到底是这个。”
“是什么?”
“前置音箱和功率音箱之间的连接线。左右两边的信号端子都整个拔了出来。这种接头在结构上很难应付上下摇动,不过也是做得缺乏考虑。这音箱最近没有用力动过?”
“这么说来,打扫后面时倒是动过。”妹妹说。
“那就是了。”他说。
“不是你那家工厂的产品么?”妹妹对我说,“真是缺德,使用这么差劲的接头!”
“又不是我做的,我只做广告。”我放低声音。
“要是有焊条,马上就可以弄好。”渡边升说,“有么?”
没有,我说。如何能有那玩意儿。
“那,我骑摩托去买好了。有根焊条还是方便的。”
“那或许是。”我情绪低沉下来,“不过知道哪里有五金商店?”
“晓得,刚才路过来着。”渡边升说。
我又从阳台探出头,眼看渡边升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远去。
“人不错吧?”妹妹问。
“是让人心情放松。”我说。
修好音箱接头,已快到五点了。他说想听轻松些的音乐,妹妹于是把胡里奥的唱片放上。胡里奥·依格莱西亚斯!我暗暗叫苦,家里边何以有这等鼹鼠类一样的货色!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渡边升问。
“这个就顶喜欢。”我索性顺水推舟,“此外还有布鲁斯啦、杰夫·贝克啦、‘大门’等等。”
“哪个都没听过,”他说,“味道仍和这个差不多?”
“大同小异。”我说。
接着他谈起他所属的课题组眼下正在开发的新电脑系统。这个系统可以在发生铁道事故的时候瞬间计算出最有效的掉头运行时刻表。听起来的确方便实用,但对我来说,其原理简直同芬兰语的动词变化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他热心讲解的过程中,我适当地点头称是,脑袋里却一直琢磨着女孩:下个休息日同何人在何处喝酒,在何处吃饭,进何处的旅馆。肯定我是生来就喜欢干这行当,如同有人喜欢做塑料组合模型,或喜欢做列车运行时刻表一样,我则喜欢同各种各样的女孩喝酒,再同她们睡觉。这想必类似一种超乎人们理智的宿命。
我喝光第四瓶啤酒的时候,晚饭做好了。菜谱是熏鲑鱼、烧牛排、色拉和干炸薯片等。像平时一样,妹妹做的菜味道是不坏。我打开勃艮第白葡萄酒,只管自斟自饮。
“哥哥为什么在电机厂工作呢?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大喜欢电气。”渡边升一边用刀切着嫩牛排一边问。
“他这个人,大凡有益的有社会价值的事情都不大喜欢,”妹妹说,“所以在哪里工作都无所谓。进那个地方也无非是因为碰巧有门路罢了。”
“完全正确!”我极力赞成。
“脑袋瓜里只有吃喝玩乐,至于认真研究点什么呀,向上进取呀,压根没那念头。”
“夏日里的蟋蟀。”我说。
“而且斜眼观看认真生活的人幸灾乐祸。”
“这话不对。”我说,“别人与我是两回事。我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消费额定的热量,别人与我了不相干,也没有斜眼观看。的确,我这人或许趣味低级,但至少不妨碍别人。”
“哪里谈得上低级趣味!”渡边升几乎条件反射地应声道。肯定是家教良好。
“谢谢。”说着,我举起葡萄酒杯,“祝贺二位订婚,我一个人喝倒是不好意思。”
“婚礼打算十月举行。”渡边升说,“小松鼠和老灰熊可是都叫不来。”
“那个不必理会。”我说。好家伙,此人原来也会开玩笑。
“新婚旅行去哪里?可以利用优惠价吧?”
“夏威夷。”妹妹答得爽快之极。
往下,我们谈起了飞机。我刚看了几本关于安第斯山空难事件的书,便提起这个话题。
“想吃人肉的时候,把肉放在飞机铝合金碎片上,用太阳烧一会就行。”我说。
“喂喂,正吃饭你干嘛非得说这种反胃的话?”妹妹停下筷子,拿眼睛瞪着我。“跟别的女孩子谈情说爱时饭桌上也说这个?”
“哥哥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渡边升连忙居中岔开。这场景,简直像关系恶劣的夫妇找人调停。
“没机会啊。”我边往嘴里放炸薯片边说,“又要照料年幼的妹妹,又长年战火不熄。”
“战火?”渡边升愕然反问,“什么战火?”
“无聊的玩笑!”妹妹一面撒调味料一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