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9/9页)

隔壁的餐厅里,桌上已摆好丰盛的早餐:蕉叶玉米粽子、大米灌肠、炒鸡蛋、放在花边布巾上的花式甜面包、芳香扑鼻的又热又稠的巧克力。邸宅的男女主人虽然知道将军早上只喝一杯罂粟果壳和阿拉伯树胶的煎剂,还是推迟了开早饭的时间,希望将军能出席主持。堂娜阿玛莉亚留出上座的扶手椅,请他入席,但他婉言推辞了,客气地朝大家一笑说:

“我要赶长路,祝各位胃口好。”

他站直准备向代理总统告别,代理总统热烈拥抱了他,相形之下将军的身躯显得多么瘦小,临别时刻又是多么孤单和无能为力。然后他再次同所有的男人握手,吻了夫人们的手。堂娜阿玛莉亚试图挽留他,等到雨过天晴再走,尽管她跟将军自己一样清楚地知道这场雨简直会下到世纪末。再说,将军想尽早离开的心情显而易见,要拖住他简直是对他的冒犯。男主人在花园的蒙蒙细雨下陪他走到马厩。男主人伸出手指像是触摸玻璃器皿似的想搀扶他的胳臂,但吃惊地感觉到将军皮肤下面仿佛有一股同他荏弱的身体毫不相称的力量的潜流。等候他的政府、外交使团和军队的代表们大氅已被雨淋透,污泥直到脚踝,准备陪他赶第一天的路程。然而很难分清陪伴他的人中间哪些是出于友情,哪些是为了保护他,哪些只是想亲眼看到他确实离去。

有个西班牙商人被指控盗马,捐献了一百头牲口给政府,作为撤销对他起诉的交换条件,其中最好的一头母骡被挑选出来充当将军的坐骑。将军一只靴子已伸进马夫扶着的马镫,陆海军部长突然招呼说:“阁下。”他一脚踏在马镫上,两手抓住座鞍,停了下来。

“留下来吧,”部长说,“为了祖国的安危,您最后牺牲一次吧。”

“不,埃兰,”将军回答说,“我已经没有可以为之牺牲的祖国了。”

一切就此结束。西蒙·何塞·安东尼奥·德拉桑蒂西马·特立尼达·玻利瓦尔–帕拉西奥斯将军一去不返了。他从西班牙统治下解放了五倍于欧洲面积的广大土地,为了维护它的自由和团结辗转奋战了二十个春秋,直到上星期还牢牢地掌握着治理权力,但在临行时刻,人们甚至不信他会走,使他耿耿于怀。唯一清醒地知道他确实将离去,并且知道他去向的是那个英国外交官,他在给政府的正式报告中写道:“他的时间所剩无几,连到坟墓都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