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阿巴卡达巴(第9/11页)

“阿巴……”嘿,噢,上帝哪!听啊,孩子,那小家伙在说话呢!阿达姆小心翼翼地发出“阿巴……”阿爸。他在叫我阿爸!不,他还没说完,他脸上憋得红红的,要对付我留给我儿子的这个世界,他必须也是个魔术师,最后他终于说完了他那令人敬畏的第一个词儿:“……卡达巴。”

阿巴卡达巴!但是一点事情也没有,我们没有变成癞蛤蟆,天使也没有从窗口飞进来,这孩子只是在练舌头。我是看不见他的法力了……趁着玛丽忙着庆贺阿达姆的新本领之时,我回到工厂博多那里。我儿子那令人费解的第一句话在我的鼻孔里面留下令人担忧的气息。

阿巴卡达巴,这根本不是一个印度的词儿,而是从巴西里得诺斯替派主神的名字衍生出来的一个神秘的口诀,包含了三百六十五这个数字,也就是一年的天数,天的数目,以及阿布拉克萨斯天神发出来的精灵数目。“这孩子,”我在纳罕,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以为是什么人呀?”

我已经把我特地调配出来的酱菜保存起来了。腌制过程的象征意义是,生出印度人口的六亿个卵子可以塞进一个正常大小的酱菜瓶子里,六亿个精子可以用一把汤匙舀起来。因此,每一个酱菜瓶(要是我一时变得追求华丽的辞藻的话,请你原谅我)都包含了最为崇高的可能性,那就是将历史做成酸辣酱的可行性,以及将时间腌制起来的伟大的希望!不过,我已经腌制了这些章节。今天夜里,我要把贴有“三十号特殊配方‘阿巴卡达巴’”标签的瓶盖子旋紧,这样就到达了我这个冗长的自传的结尾了。我既在文字上又在酱菜中,使我的回忆能够永存不朽,尽管在这两种处理中,歪曲是难免的。恐怕我们只能生活在缺憾的阴影之中了。

这些天当中,我在为玛丽管理工厂。艾丽斯——“费尔南德斯太太”负责财务,我负责我们工作中创造性的方面。(我当然宽恕了玛丽的罪行,我既需要父亲,也需要母亲,对母亲是不能责怪的。)布拉甘萨酱菜厂的员工全是女性,我在孟巴德维女神霓虹灯光下,同其他工人一起挑选一大早头顶篮子的女人送来的芒果、番茄和酸橙。玛丽怀着多年以前形成的对男人的憎恨之情,除了我以外,不许其他男性涉足她这个安乐的新天地……我自己,当然还有我儿子。我有点疑心艾丽斯仍然和男人有些小小的来往。博多一开始就迷上了我,我的到来给了她一个机会,她指望着在我身上可以发泄她熬了这么久的孤寂之情。对其他的人我就没法说什么了,但这个工厂车间里那些胳膊粗壮、卖力地搅动酱缸的工人,显然反映了纳里卡尔女人那可怕的能干劲儿。

做酸辣酱需要什么呢?当然是原料——水果、蔬菜、鱼、醋、作料。捞起纱丽夹在两腿之间的科里女人天天都来,带来了黄瓜、茄子、薄荷。但还需要像冰那样蓝的眼睛,能够一眼看出外皮完好的水果里面是不是有问题——能够看出柠檬皮底下其实已经变质了。还有手指,轻轻一摸,就能知道番茄外皮虽红,但内瓤仍然是青色的。尤其还要有一个能够分辨出必须腌制的东西的内在语言的鼻子,能够嗅出它的脾气和信息和情感……在布拉甘萨酱菜厂,我担任监工,负责按照玛丽那巧妙的配方进行生产。但也有我特有的配方,多亏了我引流过后通气的鼻子,我在配制中能够加进我的回忆、梦想、观念,结果一开始大规模生产以后,凡是吃过它的人就会知道胡椒瓶在巴基斯坦起了什么作用,或者在桑德班斯丛林里会有什么感觉……无论你相信不相信,但这话一点都不假。架子上已经有了三十个瓶子,准备送出去让这个患有遗忘症的国家使用。

(在这些瓶子边上,还有一个空瓶子。)

应该经常不断地进行修改,别以为我对我所做的事情觉得满意了!我不满意的地方包括含有对我父亲的回忆的瓶子里面味道太辣了一些。而在歌手贾米拉(二十二号特殊配方)的那个爱情味道中又包含有某种暧昧不清的成分,这也许会使缺乏洞察力的人以为,我为了给这种乱伦的感情找借口,生生捏造出婴儿调包的故事。而在贴有“洗衣箱中的事件”的标签的瓶子里,又隐隐有一些不真实的成分——酱菜也提出了一些没有得到完整答案的问题,例如:萨里姆需要一次事故才能获得他的法力,这是为什么?大多数其他午夜的孩子都不需要……还有,在“全印广播电台”和其他的瓶子里,那些精心调制的味道当中有些不协调的成分:难道玛丽的坦白会使一个真正具有通灵术的人大为震惊吗?在对历史腌制的文本中,萨里姆有时候似乎知道得太少,有时候呢又似乎太多……是的,我应该不断地修改,不断地提高,但问题是既没有时间又没有精力了。我只好固执己见,这样交代:事情原本就是这样,我只是照实写下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