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梅斯沃德(第7/8页)

小个子女人莫名其妙,神父同样也很尴尬。……因为他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来。主教先前说:“有关新近皈依的人的问题……他们在问起肤色的时候几乎总是……重要的是架起桥梁来。孩子,记住,”主教说道,“上帝是爱,印度教的爱神黑天总是画成蓝皮肤的。就跟他们说蓝的好了,这可以在不同的信仰中进行某种沟通。记住,婉转地告诉他们。此外,蓝色也是一种中间的色调,避免了通常所有的颜色问题上的麻烦,你就不必说是黑或者白了。对了,总的说来,我断定这样比较好。”就连主教也可能出错,年轻的神父想道,但同时他又处在十分为难的境地中。因为这个小个子女人显然变得很激动,她隔着木栅栏严厉地责怪起来:“神父,这个蓝色的说法,怎么叫人能够相信呢?您应该写封信去罗马教皇那里问一问,他肯定会纠正你这种说法的。何况,也不一定非得教皇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蓝皮肤的人呀!”年轻神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反驳说:“皮肤是给染成蓝色的,”他结巴起来,“皮克特人,还有蓝色的阿拉伯部落。多读一些书,我的女儿,你就会明白……”但告解室里随即大声地哼了一下。“什么,神父?您竟然把我们的主比作丛林里的野人?哦,主啊!我得堵住自己耳朵,我没脸听下去了!”……还有更多更多诸如此类的话,年轻的神父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这时突然福至心灵,想到在这个有关蓝色的问题背后一定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而这时那一位气出完了,正在抹眼泪呢,年轻神父惊慌失措地说道:“别哭,快别哭,主的神圣光辉肯定不是简单的颜色问题,对吗?”……涕泪滂沱之下那个声音回答:“是的,神父,您归根到底不会那么坏。我把这一点告诉他,就是这一点,没有别的事,但是他说了许多无礼的话,就是不肯听我讲……”这就对啦,“他”在故事中露面了,一切都倒了出来,小个子的童贞女玛丽·佩雷拉心烦意乱,做了忏悔。这使我们获得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从而了解她在我出生那夜所干的那件事的动机,她对从我外公磕破鼻子到我成人那段时间的二十世纪印度历史做出了最后那个最重要的贡献。

玛丽·佩雷拉的忏悔是这样的:就像每个女子一样,她也有个心上人,叫作乔瑟夫。乔瑟夫·德哥斯塔,他在贝德尔路上一家名叫纳里卡尔产科医院的私人诊所里当勤杂工。(“啊哈!”博多终于看出了其中的联系)她在那里当助产士。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他带她出去喝茶或者喝酸奶汁或吃甜奶拌面,跟她谈情说爱。他的两只眼睛就像是在马路上打眼的钻头,砰砰的什么都钻得进去,不过他说起话来温柔动听。胖胖的小个子童贞女玛丽·佩雷拉得到他的青睐,心里十分高兴,但此刻事情发生了变化。

“突然,突然他老是乱嗅乱闻起来。鼻子抬得老高,一副滑稽样子。我问他:‘你是不是感冒了还是怎样,乔?’他说不是。不是,他说,他是在嗅从北方来的风。我告诉他,乔,在孟买风从海上来,刮的是西风,乔……”玛丽·佩雷拉用脆弱的口气描述了乔瑟夫·德哥斯塔听到这话后大为光火的样子,他同她说:“你啥都不懂,玛丽,风现在从北方来,它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闹这场独立只对有钱人有好处,让穷人互相残杀,就像苍蝇似的。在旁遮普,在孟加拉,骚乱,到处是骚乱,穷人对穷人干。这气息全在风中。”

玛丽说:“你真是在胡说,乔,你干吗去为这些糟糕透顶的事情担心呢?我们照样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是吗?”

“你别管了,你啥都不懂。”

“可是,乔瑟夫,即使真正有互相残杀的事情,那也只是在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干吗让虔诚的基督徒牵涉到他们的争斗中间去呢?他们那些人老是杀来杀去的。”

“你跟你的耶稣基督,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是白种人的宗教吗?白皮肤的神留给白种人好了。就在这时候,我们自己的人在死去。我们得进行回击,告诉人们应该跟谁去斗争,而不是互相残杀,明白了吗?”

玛丽说:“神父,为了这事我才来问您上帝的肤色……我告诉乔瑟夫,我反复跟他说,争斗总不是好事,不要去动这些疯狂的念头。但是这一来他就不跟我讲话了,他同一些危险的人搞到了一起,听到了好些同他有关的说法。神父,说他好像是朝大轿车扔砖头,还扔燃烧瓶,他发疯了。神父,还有人说他跟人一起去烧公共汽车、炸电车,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怎么办呢?神父,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妹妹。我妹妹艾丽斯,神父,她其实是个好姑娘。我说:‘乔住在屠宰场附近,或许屠宰场里的气味传到他鼻子里面,把他熏糊涂了。’这样,艾丽斯就去找他了,她说:‘我去替你跟他谈。’但是,哦,上帝,想不到那一来竟然会有这样的事……神父,我把真话告诉您,神父……噢,导师……”她涕泪滂沱,几乎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她的秘密夹在泪水中抖了出来,原来艾丽斯回来说在她看来应该怪玛丽自己不好,因为她老是在乔瑟夫前面唠叨,才使得他不理她了,其实她本该支持他唤醒人民的爱国事业的。艾丽斯比玛丽年轻漂亮,自此之后,有了新的谣言,说艾丽斯跟乔瑟夫怎样怎样,弄得玛丽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