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1997—1998)(第5/8页)

几天后,我说服马蒂和我一起慢跑。我们每天早上都穿过村庄,经过教堂的塔楼向着山上跑去,一直跑到一棵树杈断裂的大树前才掉头回去。我们心满意足地在长凳上坐下休息,遥望着沉睡在夏季晨雾氤氲的山谷中的那片一望无际的旷野。等我们一路跑回家时,姐姐和几天前来这儿与我们汇合的埃莱娜已经坐在露台上了。

“女士们,我们饿了。”我们一边喘着粗气爬上露台,一边对她们说,“喂,喂,娘们,给我们弄点吃的。”

我像大猩猩一样捶胸顿足,马蒂的嘴里发出一阵猿人的长啸。我觉得,偶尔这样装疯卖傻,他其实很享受。

“你们再跑会儿吧,”丽兹说,“你们这么说话,肯定还没跑够。”

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接下来的花园早餐中,只有哥哥一直在餐桌上谈笑风生。马蒂不喜欢读小说,却是一个狂热的传记和报纸爱好者。他不是那种天生就懂生活的人,他的智慧来自一点一滴的阅读积累。但他很会讲故事,经常会在吃饭时生动地聊起某个不同寻常的新展览、某件产自英国的精美艺术仿制品或质数领域某个意义非凡的发现。

吃完早饭后,他通常会回房间待上一阵,处理工作。闲不下来的丽兹要么出门散步,要么跟我打羽毛球,要么独自开车去城里。我喜欢拿上一本书,和正在写心理学博士论文的埃莱娜一起待在露台上。我们之间话不多,却相处融洽。

空气中丝毫没有即将爆发争吵的前兆。

那天晚上,埃莱娜开车去了马赛的一个同学家。我们姐弟三人去了一趟不起眼的贝迪拉克公墓。那儿没有人,天色已晚,丽兹点了两支蜡烛。火光照亮了爷爷奶奶和埃里克伯伯的名字。我凝视着眼前的墓碑。对我来说,他们三位都是陌生人。埃里克伯伯在我们出生前就死了,当时他才二十一岁。至于他的死因,我们至今仍不清楚。对于做木匠的爷爷,我们也知之甚少,只有海伦妮阿姨有一次暗示说,爷爷脾气暴躁,后来酗酒而死。“他就比埃里克晚死了几个月。”哥哥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突然对我说。

离开公墓时,我的心情畅快起来。

回到家后,我们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们喝了三四瓶科尔比埃葡萄酒,聊起了从前的趣事。丽兹说起了她的前男友们(“他们就像包装精美的礼物,从外面看都很漂亮,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一只破鞋。”)。不知何时,话题转移到了马蒂的挪威笔友居纳尔·诺达尔头上,我和丽兹从不相信这个人真的存在。

“有这么个人吗?还是说他是你编出来的?”我们问。

“当然有这个人了。”马蒂说,接着,他望着手中的葡萄酒杯,“好吧,没这个人。”他摇了摇头,“我从黄页上随便找了个挪威人,给他写了好几年信。有时候我也在想,他到底有没有读过我的信。”

“天哪,我就知道!”丽兹得意扬扬地叫道。马蒂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他的内心已经强大到无懈可击。

后来,丽兹给我们展示了一件黄色的迷你裙。“你们看,这是我从大学旁边的一家店里淘来的。那里尽是些十九岁的少女。”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我们过会儿出去,猜猜看,待会儿我会穿什么。”

“我肯定不去。”马蒂扶了扶眼镜,“不是我打击你,你已经不再是十九岁了。”

“什么?谁说的?”

她在马蒂面前不停地摆出各种姿势,直到他大笑起来,又开车带我们进了城。他最终没喝手中那杯葡萄酒,姐姐则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我们一起在蒙彼利埃的一家迪厅跳到天亮。我清晰地记得,舞池里的丽兹在陌生人中间是多么自在。这不只因为她足够自信,还因为她感到自己到处都受人欢迎。

回到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就在我倒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我小心地从楼梯上向客厅望去,丽兹站在客厅中央,马蒂蜷缩在沙发上。他俩都没有注意到我。

“嗯,我倒是想听听。”丽兹说,“现在你一副巴巴尔国王的做派,还装出一副关心人的大哥哥的样子,可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不好意思,要是这儿有人溜号了,那绝对是你。”马蒂平静地说,“而且我们家总得有人负责挣钱吧!”

“钱,你就只认得钱。股市K线、房地产,还有你那该死的破网站。”